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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世界誕生以前的模樣。

 

永無止盡的黑暗佈滿天地,不,那時沒有天與地的概念,沒有任何的生物,沒有任何的元素,甚至沒有一絲光明,有的只是一整片虛空。

 

「要有光。」

 

於是,太陽和光明誕生了。

 

迸射而出的光芒照映出了一個人影,那就是創世神。祂在腦海裡描寫出一幅理想中的畫,站在虛空當中,開始創造萬物。

 

光出現了,夜也接連出現,兩者相容並際,時間就這麼出現了。接著,祂開始創造動物、植物,以及形色各異的生態。

 

山川大海、沙漠莽原,如今我們腳下站著的大地,無不是祂一念所造。

創世神首先創造了村民,村民負責維持村莊的運作,並世世代代的傳承下去。

 

再來,祂創造了人類。

 

人類所擁有的知識比村民更強大,創世神認為這樣就可以令村民與人類互相合作,以維持這片土地的平衡。

 

人類的工作就是建築、還有探索。

 

村民們則負責交易和貨幣系統。

 

只要兩者合一,就可以創造出穩定的文明世界。

 

人類開始探索對他們來說充滿未知的世界,他們建造起連創世神都未想過的房屋,打造出超乎想像的物品。雖然對全知全能的創世神來說,這些成就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人類展現出的無限可能,卻讓祂的雙目充滿光輝。

 

看了一眼自己創造的世界,創世神滿意的離去了。

 

然而,失去創世神辟護的世界開始發生異變。

 

村莊降下了火球。

 

大地震盪不已。

 

簡樸的房子被火海吞噬。

 

即將成熟的莊稼付之一炬。

 

村民們在火焰中被燃燒成灰燼。

 

天空灑下病毒感染整片土地,疾病開始迅速傳播。

 

無數殭屍破門而入。

 

人類在無助下喪失性命。

 

憑空誕生的怪物大軍令這個世界受足了煎熬。

 

大地被蹂躪,火焰四起,看似末日已經到來。

 

此時,布滿電閃雷霆的天空中矗立著一個身影。

 

比萬丈泰坦要雄偉渾厚,比無垠深海要深沉浩瀚,就好比一個世界本身。



 

詛咒的聲音傳遍天地,令大地碎裂,空間崩毀。



 

世界的躁動頓時停下,簡潔有力的反駁宛若母親給孩子所唱的搖籃曲,將趨於毀滅的世界歸於平靜。

 

相隔億萬里之處,另一個身影與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遙遙相望。

祂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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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廣場中央的蓄水池邊緣,身著鮮豔色彩衣服的吟遊詩人,掃視了下方一雙雙全神灌注的雙眼,臉上洋溢著滿意的笑容,誇張的彎腰鞠躬。

 

「今天的故事「創世」就說到這裡,敬請期待明天的故事發展!」

 

慢了一拍,台下的觀眾不約而同的響起掌聲,無關聽眾的年紀、成熟與否,吟遊詩人在敘述故事時聲音的語氣轉變和表情變化,都帶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聽者彷彿置身故事當中、身歷其境的錯覺。

 

「啪啪啪啪啪!」

 

如果仔細去聽,在所有掌聲中,有一個小男孩拍得特別大聲。

 

連綿不絕的掌聲中,有一個小男孩拍的特別大聲。

 

男孩的身邊放著一個木桶,身高約一百五十幾公分,身上穿著一件有著許多補丁的就衣。使勁拍著的雙手手臂有些微的隆起,偏瘦的身軀看來有幾分結實。一頭漂亮的亞麻色短髮在陽光下反射出些許光芒,五官端正清秀,烏黑的大眼睛流露嚮往之色。

 

在逐漸散去的人潮中,吟遊詩人注意到了這個拍掌特別給力的小兄弟。他跳下蓄水池旁,微笑著走到小男孩面前。

 

「小兄弟,感謝你的支持,你對這故事很感興趣啊?」

 

「嗯嗯,叔叔你講的故事特別好聽。」小男孩點點頭,佩服的問道:「您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呢?」

 

聽了這天真的問題,吟遊詩人曬然一笑,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說:「等你以後長大了,多出去外頭走走看看,自然就會知道了。」

 

「什麼事情都可以知道嗎?」小男孩的雙眼變得閃閃發光:「包括叔叔剛才說的故事?」

 

吟遊詩人微笑著回答:「只要你走的夠遠,是的。」

 

「哼,無稽之談。」

 

只聽一聲冷哼,兩人齊齊往聲音的源頭看去,卻是一個渾身披著黑衣連帽斗蓬的人,身高比小男孩略矮半分,面龐上帽沿之低,連眼睛都瞧不著,只能隱約看見挺拔的鼻樑和櫻桃般的小嘴。

 

「先不說剛才的故事是真是假,倘若真如你所說,世界是由創世神一神所造,那麼又是誰去紀錄這一切?你又是從何得知?」

 

黑衣人的嗓音十分清亮,但軟懦的口音卻聽的出她的幼小。

 

這人誰啊?真沒禮貌!小男孩皺起眉頭,自己正在和詩人叔叔說話,這個人就突然插嘴,而且那咄咄逼人的語氣總讓他覺得不太舒服。

 

在大庭廣眾下被質疑,任是誰都不會太舒服。

 

然而,被質疑的吟遊詩人並沒有生氣,他直起腰,臉上露出讓人玩味的笑容。

 

「小姑娘,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創世時的故事?」

 

小姑娘?男孩一愣,叔叔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才多大,就能知道創世的事?」聽了吟遊詩人的解釋,被稱作小姑娘的黑衣人嗤之以鼻。

 

「年齡跟知識無關。」吟遊詩人微微一笑,不願在與她爭論。他彎身拍拍小男孩的頭說:「叔叔要走了,明天再見吧!我的小聽眾。」

 

「嗯嗯!」男孩用力的點了點頭。

 

他這副模樣著實討喜,有這麼一個忠實聽眾,吟遊詩人不禁大笑幾聲後,便離去了。

 

「……」

 

目送著吟遊詩人的背影消失在人堆後,小男孩抬頭望了望天,刺眼的陽光灑下,他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驚呼:「糟糕!我忘了要打水回去!」

 

他急忙抓起放在身邊的木桶,正欲用木桶提水時,剛才那個被晾在一旁的黑衣人倏然走了過來,叫住了他。

 

「喂!剛才他的話你相信?」

 

「啊?」小男孩抬頭,反射性的答道:「當然相信啊。」

 

「他是在騙你,你看不出來?」黑衣人撇嘴道:「都多大的人了,還相信那種騙小孩的故事。」

 

「我看妳也沒多大,矮冬瓜一個。」男孩看了看黑衣人的身高,揮揮手說:「妳不信就算啦,別打擾我打水。」

 

「你!」黑衣人氣的發抖,聲音不自覺的大了幾分:「我是為你好耶!被騙子騙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

 

這次,男孩沒有理她,逕自打完了水,看都沒看她一眼,快步朝自己的家的方向離去。

 

「喂!你——」

 

背後還有聲音傳來,男孩這次直接快步跑了起來,就是為了儘快擺脫身後的麻煩。在拐過一個彎後,男孩手一揮,水桶突然憑空消失,沒有負重的他步伐立刻快了起來。

 

雖然這樣的行為稍嫌不禮貌,可男孩心中是一點都不後悔。

 

從一開始對方給自己的印象就不是太好,更何況那咄咄逼人的語氣和糾纏不清更讓小男孩對她的印象從不太好變成了討厭。

 

話不投機半句多,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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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一小段距離,男孩提著水桶的手臂有些發痠,腳步也逐漸緩了下來。

 

應該不會追上來吧?男孩看了看背後,確認那一身黑衣不在自己的視野中後,終於鬆了一口氣,步伐也重新改回了正常行走。

 

踩著石磚砌成的地面,他拐過一條街,來到一個教堂外貌的建築前,大聲喊道:「瑪麗亞修女,我打水回來啦!」

 

等了一會兒,門內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隨後教堂的大門像是被撞開似的轟然敞開,只差一點就掃到男孩的鼻尖。門裡頭出現一個立刻能讓人聯想到「嚴格」的修女。

 

她一見到男孩,立刻咬牙切齒的問:「藍靖宇!你打個水是打到哪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你知道你今天要去學院報到嗎?」

 

「沒事啦,不過才晚十分鐘而已。」

 

藍靖宇答的十分迅速,看得出完全沒有把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瑪麗亞修女卻不這麼認為。

 

「十分鐘?三分鐘可以完成的事情你拖到十分鐘,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聲音也有點哽咽。

 

見瑪麗亞修女的反應之大,藍靖宇一呆,臉上笑嘻嘻的神情立刻收起。

 

「……對不起。」他低聲道歉。

 

他不明白為什麼瑪麗亞修女的情緒起伏為什麽這麼激動,但他清楚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所以選擇道歉。

 

「……你沒事就好,是我反應過度了。」

 

瑪麗亞修女順了順氣,蹲下身體,看著藍靖宇澄澈的眼眸,將他摟入懷裡。

 

「靖宇,你要知道,有時候你在別人心中的份量,遠比你對你自己的想像要高很多。不管以後如何,答應我,照顧好自己,好嗎?」

 

藍靖宇小小的身體顫了顫,一股難以名助狀的溫暖從心底擴散,些微的淚光自他眼裡浮現。

 

「嗯。」

 

藍靖宇是個孤兒。

 

十二年前,被瑪麗亞修女撿回孤兒院。

 

沒有人知道我從何而來,更別說父母身在何方,但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孤兒院的每個人都沒有父母,我只是其中一個。

 

說沒有並不完全正確,更多的是失去。

 

因為「怪物」的存在。

 

在這個世界中,人類作為無數有智慧的種族之一,稱得上十分潺弱。

 

不像妖族天生具備強健的軀體。

 

不如妖精生來具有的魔力親和。

 

人類並不是最弱小的種族,但在能放上檯面的幾大族類上,人類是公認的最弱。

 

唯一能讓人稱羨的,就是繁殖能力。

 

上天是公平的,不論是多麼強大的種族,性命都只有一條,死了就沒了。但是,和強大的種族競爭,人類有再多條命都不夠。

 

而怪物,是一種智慧低下的生物統稱。牠們從大陸中央的一處黑暗之地誕生,厭惡陽光,對一切怪物之外的生物帶有敵意。牠們數量龐大,而且不畏懼死亡,大陸上的每個種族對其都很頭疼。

 

不過,人類靠著龐大的數量,勉強還能對付怪物。而其餘種族一旦人員傷亡,就不是那麼容易能填上缺口的。

 

或許就是要分心對付怪物,人類才能在大陸插上一腳也說不定。

 

弱肉強食的世界,拳頭就是法律。

 

一視同仁的法律,只在絕大多數人都是平等的狀況下才能成立。

 

面對怪物,人類連給予制裁都不一定能辦到。

 

因此,法律對怪物不適用,能依靠的只有武力。

 

學院因此而產生了。

 

用無數人的生命堆砌而成的知識,怪物的外觀、種類乃至習性,在學院通過教師,盡可能的傳授給下一代。同時也授予戰鬥的技能,讓學生能有和怪物對抗的能力。

 

簡單來說,學院畢業的學生,是為了替人類和怪物競爭生存空間而存在的。

 

但是我們這座小城的資源很有限,能進入學院就讀的學生大多都是有些背景的人,一部分是跟隨上述那些人的護衛,最後就是像我這樣,付不起學費,但卻擁有特殊才能的人,俗稱「工讀生」,以替學院打雜掙取學費,好讓我們能在校內就讀。

 

然而對藍靖宇來說,學院只是他的第一步。

 

藍靖宇具備的能力是「空間收納」和「空間支配」,效果是能將一定數量量的物體不論質量收入空間,並在半徑三米內隨意置放。

 

這種能力在外出探索未知領域時的用處很大,可以攜帶大量的物資而不影響行動速度,是很方便的能力。

 

如果將這個能力發揚光大,一定可以賺大錢,瑪麗亞修女也不用這麼辛苦了,到時候那個夢想也不再是幻想。

 

「哇,靖宇哥哥回來了。」

 

耳邊傳來稚嫩、同時帶點童貞的聲音,被瑪麗亞修女抱在懷裡的藍靖宇抬起頭,飛快的抹去那僅出現一瞬的淚光。自然的露出笑容,說道:「小薇,哥哥我打水回來了。」

 

「嗯嗯,哥哥好棒!」

 

踩著小小的步伐跟在瑪麗亞修女身後的,是小了藍靖宇兩歲的女孩。

 

女孩姓夏名雨薇,有著澄淨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天藍色雙眸,滑順如瀑的銀色長髮映射出耀眼的光輝,在有些灰暗的教會內更顯耀目,玲瓏而迷你的身段已初具少女氣息,雪白而粉嫩的肌膚彷彿可以滴出水似的,哪怕是對美醜判斷最為駑鈍之人......也能看出其是個美人胚子,那是發育還未成熟就能窺見未來的美貌,一旦發育成熟,禍國殃民、傾國傾城都是輕的。

 

如此美麗的女孩會淪為孤兒,至今仍讓瑪麗亞修女嘖嘖稱奇。

 

但是,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少女乍看水嫩的肌膚之下沒有一絲血色,梯藍色的眼眸中也沒有半點生氣,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病懨懨的氣息。

 

藍靖宇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或許是上天為了某種平衡,有著如此異樣美貌的她,卻罹患一種不知名的病症,導致生命力不斷流失,經過醫生診斷,夏雨薇的壽命......只剩下絕望的不到十年。

 

同為孤兒,無依無靠的,雖然不具備血緣關係,但藍靖宇和雨薇早已把彼此當作親生兄妹。

 

藍靖宇短暫的人生中,唯一的夢想就是治好夏雨薇的絕症。

 

「小薇......」

 

藍靖宇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腦中不斷閃過無數念頭,組合出所有他能想到的解釋,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他才赫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告知這件事,一時竟是無語凝耶。

 

雨薇歪著腦袋,不明白哥哥為什麼這樣看著自己。

 

「靖宇。」

 

而這些,宛如他們母親的瑪麗亞修女又豈會不知道呢?

 

她鬆開雙臂後起身,在藍靖宇背後輕推了一把。

 

「去吧。」

 

「.....小薇。」深吸一口氣,藍靖宇艱難的開口:「哥哥要離開孤兒院了。」

 

他幾乎是咬著牙講完這句話的。

 

「啊?」夏雨薇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下去,問道:「為什麼?」

 

看見那張小臉上失去笑容,藍靖宇的內心被重重敲擊了一下,胸口的沉悶宛如壓著一顆巨石,壓的他喘不過氣。

 

他從未告訴過夏雨薇她自己的身體狀況,為了她的快樂,藍靖宇和瑪麗亞修女決定選擇隱瞞。

 

說謊讓他的內心刺痛不已,縱然如此,他依然鼓起勇氣忍著痛楚,露出帶點歉意的笑容道:「哥哥要為這個家掙錢,所以必須離開這裡,去學習新的事物。」

 

夏雨薇睜大她天藍色的雙眸,語氣不解的問:「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在家裡學習新東西不行嗎?」

 

「哥哥要去學習的地方規定必須住在那。」藍靖宇耐心的解釋:「這也是為了培養我們獨立思考的——」

 

「我不要和哥哥分開!」

 

藍靖宇臉上的笑容一僵,在耳旁迴盪的吶喊幾乎震碎了他十二歲的心靈。

 

夏雨薇抿緊嘴唇,亮麗的眼眸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我不要和哥哥分開。」她低聲重複了一次,小手絞緊了衣角。

 

正午的陽光撒在三人身上,然而恰巧相反的是,藍靖宇卻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難道我就願意嗎?

 

藍靖宇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頭頂無垠的蒼天,試圖卸去胸中這股沉悶。

 

為了治好夏雨薇的絕症,他可以付出一切。

 

但是,自己的一切卻無法為夏雨薇帶來一絲救贖。

 

無可奈何,有心無力。這種無法如願的感覺,讓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他抬手,輕輕撫摸著妹妹銀白色的頭髮,柔聲道:「哥哥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了。」

 

溫柔的聲音入耳,夏雨薇只覺得眼眶一熱,反射性的一把抱住藍靖宇,把小臉埋進他的胸口。

 

「但是會很長一段時間不回來。」她悶聲如此說道:「我不想和哥哥分開。」

 

「我們沒有分開呀。」

 

夏雨薇倏然抬頭,映入眼簾的是,哥哥一如既往的笑容。

 

「我們的心連在一起。」

 

「……心?」

 

「嗯,不管我身在何方,心中都一定會有妳」

 

藍靖宇微笑著點點頭。

 

「小薇也一樣吧?」

 

「嗯嗯!」眼中仍帶著淚光,夏雨薇立刻用力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們的心就真正的連在一起了。」

 

藍靖宇把手搭在夏雨薇的肩上,讓開她嬌小的身板,對著一旁早已紅了雙眼的瑪麗亞修女點頭說道:「瑪麗亞修女,我雖然記不太清楚您帶我回來時的場景,但您的養育之恩,我這輩子一定會報答。」

 

瑪麗亞修女摀著嘴,對藍靖宇微微點了點頭。看著眼裡已然多了幾分成熟的男孩,本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的她心酸之情可想而知。

 

藍靖宇牽著夏雨薇的小手,兩人來到瑪麗亞修女的面前。他微微揚首,眼中的神色很是溫柔。

 

「小薇就拜託您了。」

 

「诶!?」

 

沒有半點猶豫的鬆開手,藍靖宇轉身就跑。

 

「哥哥!?」

 

沒有回頭,沒理會背後撕心裂肺的哭喊,藍靖宇只是使勁的往腳下注入力量,一昧的跑著。

 

他知道,自己根本沒必要跑得這麼費力,不過十歲的女孩壓根不可能追上自己。

 

但是,萬一呢,萬一自己猶豫了,萬一自己忍不住回頭——那時,自己真的還能離開嗎?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濕熱的觸感沿著臉頰滑下,最後歸於冰涼。

 

明明就說過不能哭的。

 

無數次的告誡自己,早在下定決心那一刻就做足的心理準備,在這時全成了可笑的謊言。

 

道路的盡頭,一輛馬車在那等著,藍靖宇毫不猶豫的鑽入後方,有著收納空間的他根本不需要攜帶行李。

 

「叔叔,我們可以走了。」

 

壓抑著嗓子,藍靖宇把臉埋入臂彎,淚水不爭氣的落下。

 

輕微的震動傳遍他的全身,就在今天,他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

街上。

 

「讓開!」

 

帽沿之下,一聲嬌叱傳出,側目看去,卻是一個身披連身斗蓬的身影,連半分容貌都瞧不得,但那婉轉清亮還帶點嬌悍的聲線,卻讓路過的人們不禁起了幾分遐想。

 

陰影之中,藏著怎樣的一個美貌?

 

「別這麼兇嘛,小姑娘,來跟哥哥一起玩嘛?」

 

在連身斗蓬的女孩面前,站著三個一身酒氣的青年,他們身上穿這輕量的皮甲,腰間帶著劍等兵器,是一目了然的冒險者。

 

大白天就酗酒過度,顯然不是什麼好人。

 

少女貝齒輕咬,面對三個高她許多的青年卻依然不懼,揚首答道:「不要,讓開!」

 

聲音的最後,已經帶上一絲恐嚇。但這一抬頭,可就讓三個青年看清了她的容貌。

 

宛若紫水晶的雙眼好比至高的寶石,那好似不屬於人類的雙眸,替她本就端正秀氣的五官增添更加神秘的美感。彎似柳葉的眉毛此刻微微蹙起,嘴唇抿成一線,眼中翻騰著不耐。

 

她此刻可是一肚子火。

 

今天真是夠倒楣的,好心提醒,對方不領情就算了,還說自己是矮冬瓜!而現在,又被三個不知道打哪來的傢伙攔住!

 

而此時此刻,周遭的人竟沒有一個要來幫自己解圍的。自己不是沒被搭訕過,但在大街上被搭訕還是頭一遭,藏在斗蓬下的拳頭張握了幾下,要如何解決當前的狀況,她一時拿捏不定主意。

 

「呦!小姑娘長的不錯啊!快讓哥哥看看!」

 

為首的青年眼睛一亮,伸手朝女孩的帽沿抓去。

 

女孩一驚,馬上低頭躲開,心中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糟糕,爸爸說過不能讓陌生人看見自己的容貌!只能打退他們嗎?但惹出事情到時候自己的外貌也一定會暴露。

 

她飛速思考著解決辦法,但她發現如果只有自己的話,不管是哪一種作法都無法避免自己不想面對的結果。

 

眼看那隻手就要落在帽沿,女孩心中卻還沒有拿定主意。

 

「喂。」

 

突然,或許是可以稱之為本能的東西。一股不知名的預感在青年胸口浮現,他伸出的手顫抖了一下,就這樣懸停在半空,沒落在女孩的帽沿。

 

聲音從女孩背後傳來。

 

然而避免了最糟狀況的她卻是渾身寒毛炸起。

 

換做如何時候,她都不會讓陌生人輕易搶在自己身後。

 

可現在,一個人輕而易舉的站在了背後。

 

「妳擋路中間幹嘛?真是……」

 

還怪我囉?雖然被嚇了一跳,可女孩的滿腔怒火卻是不假,她氣急敗壞的轉頭,想要瞧瞧這個出言不遜的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

 

隨後她一愣。

 

跟預料中的不同,雖然從聲音的高低判斷出對方的性別,但眼前這位男孩的外表還是遠超出女孩的想像。

 

一團雄雄燃燒的火焰,這是女孩看見他後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身高比女孩要多半顆頭,宛如烈火的一頭短髮,在正午的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芒,同樣火紅色的眼眸直視著女孩,但和那熾熱的顏色不同,男孩的目光冷冰的過份,好似沒有半點感情。

 

男孩看了女孩一眼,目光越過她的頭頂,迎上還愣在那的三名青年。

 

「三位大哥找我弟弟有什麼事嗎?」

 

「「「啊??弟弟??」」」三人傻眼。

 

這怎麼看都是個女孩吧!?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女孩身上。

 

「我弟樣貌太過女性化,隨意拋頭露面容易引來誤會,三位大哥不正是如此?」男孩的神情雖然冷漠,但仍耐著性子解釋。

 

這話一出,三人也覺得頗有道理,加之兩人的瞳色都異於常人,自稱兄長倒也沒甚麼違和的,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三位還有什麼問題嗎?」

 

就是這麼一遲疑,男孩臉上浮現了更多不耐。這都什麼破事啊,他忍不住瞪了女孩一眼。

 

女孩一臉不敢置信,這人講不講道理啊?又不是自己逼他來幫忙的。

 

「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一步。」

 

男孩本欲抓起女孩的手離開,可卻突然一僵,他卻是突然想到,藏在斗蓬下方的可是貨真價實的女性身體,這一掀開豈不是要漏餡?

 

他趕緊瞄了三個青年一眼,所幸三人似乎是因為酗酒過度,意識不清,沒有發現這點細節。

 

「走吧。」說完,男孩轉身朝一條巷口走去。

 

女孩遲疑了一下,最後決定跟上男孩,總之先擺脫現狀再說。

 

很幸運的是,那三人沒有再跟上來。

 

女孩頓時鬆了一口氣,腳下有些發軟。

 

「喂。」

 

沒等她回過氣,男孩冷淡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以防萬一,我們再走遠些。」

 

「好。」女孩點點頭。

 

……

 

兩人無言的在巷子內穿梭,期間,女孩一直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男孩,她始終不明白,這個連一面之緣都未曾有過的男孩為什麼會幫助自己。

 

撇去這個疑問,男孩亮麗如火的髮色也讓她倍感驚奇,如此鮮明的色彩,就是她也沒看過幾個。

 

「跑到這應該沒問題了。」

 

正想著,男孩停下腳步,轉過身問:「妳是哪家的大小姐?需要送妳回去嗎?」

 

男孩的語氣幾乎沒有上下起伏,比起疑問,他給女孩的感覺更像是一種例行的詢問。

 

「我家不在這附近。」女孩搖搖頭,歪著頭問:「為什麼你要幫我?」

 

「幫助有困難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男孩冰冷的神情中突然冒出一絲疑惑,彷彿在闡述一件太過理所當然的事,女孩不禁呆了一下。

 

從一個渾身上下都冷冰冰的人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嚴重的矛盾感佔據了女孩腦海。

 

這樣的人,還是第一次看見。

 

「……你這個人好怪。」

 

「比起一個穿這黑斗蓬在大街上亂晃的人,我要正常多了。」

 

男孩聳聳肩,把身體側靠在牆上,抬起一隻手說:「妳還有事嗎?我有點趕時間。」

 

「嗯?你要做什麼嗎?」眨了眨漂亮的雙眼,女孩問道:「或許我可以幫忙?」

 

幫忙,這突如其來的詞彙讓男孩愣了一下,畢竟在自己眼中,兩人的關係應該還處於陌生人而已。

 

是要報答自己幫她脫困?她是這種人嗎?有恩必報?

 

「只是趕著入學報名而已,聽說名額有限,我怕被別人搶走。」雖然嘴上這麼說,可男孩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入……學?」生澀的重複這兩個字,女孩的表情有些彆扭。

 

「怎麼,沒聽過?也是,像妳這種深閨大小姐,應該都有私人教師專門指導才是。聽好啦,所謂學院啊——」

 

男孩聽出女孩的困惑,反正自己的時間也不算趕,便隨意解釋了幾句。

 

「那裡包吃包住,還可以學習知識,去那不是一舉數得?」

 

「在那裡什麼事情都能學嗎?」聽完男孩的描述,女孩睜大眼睛反問。

 

男孩搓著下巴,不太肯定的說道:「呃,那應該不至於,不過應該可以學到人類生存至今累積的知識?」

 

其實,男孩也不知道在那所學院能學到什麼,只是把在他記憶中對學院的常識拿來敘述一遍。

 

女孩還有些呆呆的看著他,像是在思考些什麼。

 

男孩仰頭看了一下天色,太陽已經往旁稍微傾斜,對著女孩說:「時間不早,我要走了,有緣再見。」

 

語畢,男孩轉身離去。

 

到了最後,兩人也沒有互通姓名,他甚至沒看見女孩的長相。

 

男孩回首瞧了瞧兜帽下的陰影,嘆了一口氣,她的聲音是挺好聽,長相說不定也很可愛——但這不是太重要,對彼此來說,都只是人生中的過客。

 

自己的人生,注定不會有太多人伴隨。

 

「等一下。」

 

忽然,他的衣角被拉住了。

 

「?」男孩轉頭。

 

這一次,女孩抬起頭,他看見的是一雙游移不定、帶著幾分猶豫的紫色眼眸,以及她粉雕玉硺般的容貌。

 

「你說過,幫助有困難的人,是很正常的事,對嗎?」

 

「……我媽是這麼教我的。」有問題嗎?男孩挑眉。

 

女孩貝齒輕咬,看向男孩的眼神有些複雜。

 

「真的?」她再次確認。

 

「騙妳有錢賺嗎?」男孩沒好氣的回道。

 

「被騙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這不是裡所當然——」

 

女孩答非所問的回應,男孩本想一笑置之。

 

他看見,女孩眼裡深不見底的情緒,完全不像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他是看不透,但本能上卻覺得非常壓抑。

 

「唉。」男孩嘆了口氣,攬下身後的背包,開始往裡頭東翻西找。

 

「……?」女孩微微歪了歪頭,不明白他在做什麼。

 

「喏。」

 

男孩扔給女孩一顆淡金色的糖果,自己也拿了一顆。

 

「這是什麼?」女孩捧著接過,看著晶瑩剔透的糖果,睜大眼睛帶上了幾分訝異。

 

「黃金糖,很甜。」男孩撕開包裝紙,把黃金糖塞進嘴裡含著。

 

看著男孩單側臉頰鼓起了一個奇怪的形狀,女孩忍不住輕笑起來。

 

「黃金應該不能吃吧?」

 

「如果這是黃金做的,打死我都不會吃。」

 

男孩白了女孩一眼,瞧她把玩著手裡那顆黃金糖,那股壓抑的氛圍終於是淡了。

 

「所以,妳要我幫妳什麼……」

 

男孩的聲音倏然凝止。

 

「咦?你怎麼知道我要你幫忙?」

 

只因女孩主動摘下了兜帽,露出臉上掛著的淺笑。

 

只怕日月都相形失色,男孩知道盯著他人的臉打量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可此刻他卻忘了,只因為那宜喜宜嗔的容顏,她揚起下巴,嬌挺的鼻樑下,一張櫻桃小嘴微微翹起,如同寶石般深邃的淺紫色眸子散發著別樣的魔力。

 

彷彿有魔力要將自己吸入她的眼眸似的,集造物主的恩典於一身,讓他嘆為觀止。

 

而且,她散落在肩膀上的長髮,也是紫色。好一個從頭紫到尾,跟自己有得比啊。

 

見到從碰面就古井不波的男孩首次改變神情,女孩有點得意的一笑。

 

「看傻了?」

 

「……是挺驚訝。」

 

歛起訝異的表情,男孩問:「怎麼突然脫帽子?」

 

「……不告訴你。」

 

「……」

 

女孩吐了吐舌頭,沒理會男孩快要翻到後腦勺的白眼,眨巴著她的大眼睛。

 

「我也要去入學。」

 

「喔,那走吧,捎妳一段。」

 

「誒?」

 

「妳叫什麼名字?」

 

女孩睜大雙眼,直視男孩火紅卻淡然的雙目,卻沒看到她預料中的情緒。

 

「……殷翎雪。」真無聊,她有點洩氣。

 

「炎文麟。」炎文麟朝殷翎雪點點頭後說:「跟我來。」

 

「炎文麟?」殷翎雪慢了一拍才意識到那正是男孩的名字,見他已經走了幾步,連忙套上帽子跟上。

 

「你不問我理由嗎?」他就沒有半點疑問?她忍不住問。

 

「……告訴妳一件事。」炎文麟撇了殷翎雪一眼:「雖然妳確實漂亮,但不是每個人都對妳有興趣。」

 

這話說得直白,女孩一愣,頓時有點不爽的噘起嘴。

 

「但你還是來幫我了。」

 

「……因為感同身受。」

 

炎文麟的語氣突然出現一些感嘆,嘆息道:「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對未成年感興趣。」

 

「什麼意思?」殷翎雪呆了一下。

 

「意思是——這世界變態多得很。」

——————————

半天後,拉尼學院門口。

 

拉尼是這個北邊大陸的其中一個偏小型的主城,囊括了交通、貿易諸多功能,鄰近有許多小型城鎮附庸,藍靖宇之前的所住教會就是在這些附庸城鎮的其中之一。

 

而此地著名的學院,便是以城市的名字所命名的拉尼學院,雖可以說沒什麼新意,卻也從側面哄托了這所學院院對拉尼的重要性。

 

藍靖宇從馬車上跳下,站在陌生的街道,看著陌生的街景,這裡沒有熟悉的住所,更沒有熟悉的家人,現在的他是一無所有。

 

一股悵然升起,腦海裡浮現的是瑪麗亞修女和夏雨薇的容顏,才沒離開多久,他就想家了。

 

「先去報到吧!」

 

藍靖宇用力拍了下臉頰,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觀察了一下校門四周後,他決定跑到入口的警衛處,墊起腳尖詢問。

 

「叔叔,請問工讀生的報到要去哪啊?」

 

「嗯?你也是來報名工讀生的?」警衛從窗口探出頭,粗曠的大臉露出些許驚訝:「穿過中庭後右轉第一間便是了。」

 

「謝謝叔叔。」

 

藍靖宇對警衛道了謝,雖然對方驚訝的表情讓他有點意外,但就這麼孓然一身的前來報到確實奇怪,所以並沒有被他放在心上。

 

目送藍靖宇快速朝中庭走去,警衛抓了抓頭。

 

「怪了,學院不是好幾年都沒有人願意報名工讀生了嗎,怎麼今年一下跑出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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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靖宇走的不慢,他環顧四周,石頭砌成的磚牆壁為暮色覆蓋,橙紅的光下有著斑紋和苔蘚,有點破舊,但依舊堅固。而中庭,是讓他感到最震驚的地方,理由很單純——很大。

 

這是他腦海第一個浮現的形容詞,巨大的方形庭院鋪著草皮,四方用地磚開出整齊的道路,中央的噴水池和原本居住地方的蓄水池在裝飾層面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白色的石頭雕琢出優美的天使身形,和四周其餘的雕塑相互襯托,讓藍靖宇大開眼界。

 

「嘖嘖,這要花多少錢啊。」

 

一邊對城裡的奢侈感到震驚,卻也讓他產生許多興奮,畢竟,這裡就是未來他學習的地方。

 

藍靖宇很快找到了警衛所說的位置,門沒有關上,他探頭朝裡面看去,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的中年灰髮男子正對著兩個大概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說話。

 

而那兩個人第一眼給人的感覺非常特別,原因就是和常人迥異的髮色,一火紅。一晶紫。

 

男孩的穿著倒還正常乾淨整齊,可女孩身上那件黑袍卻沾上了不少土塵,看上去頗有些狼狽。

 

這兩人,正是炎文麟和殷翎雪,早一步到達的兩人正在聆聽作為工讀生的責任和義務。

 

「入學後要負責打掃校區......有什麼事嗎?」

 

男子發現了藏在門後的藍靖宇,停下講解,轉而朝他問道。

 

炎文麟微微回首,撇了藍靖宇一眼,沒做出什麼反應。

 

殷翎雪卻是回眸一看,大大的眼眸先是有點疑惑,隨後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猛然瞪大,最後轉為熊熊怒火,一口銀牙被她咬得喀吱作響,連炎文麟都忍不住看了幾眼。

 

藍靖宇又怎會看不出來殷翎雪對他的怒意,但此時他只覺得莫名其妙,我招妳惹妳了?這樣看我幹嘛?

 

不過他還是先決定將這事擱到一旁,他快步走到炎文麟的身旁,微微仰首問道:「我叫做藍靖宇,請問老師怎麼稱呼?」

 

「我姓凌。」

 

「凌老師,我想以工讀生的身分入學。」

 

單刀直入的,藍靖宇講明了自己的來意,按照瑪麗亞修女跟自己說的,這樣就可以入學了,可凌老師卻冷冷的說了一句。


 

「啊?」藍靖宇一愣,只覺得腦門被重重敲擊了一下,頭暈目眩的,只能勉強開口問:「為什麼?」

 

「今年的入學的學生特別多,預定只招收兩名工讀生,沒有多餘的師資去照顧更多。」凌老師推了推眼鏡,目光移向了藍靖宇身旁:「他們倆比你早到,這個資格理應是屬於他們的。」

 

一陣寒意猛然竄上背膀,藍靖宇不自覺攢緊拳頭,眼珠在凌老師和兩人身上來回晃動。

 

「或者說,你能拿出足夠的證明,讓本校覺得招生你比他們兩個更有價值。」

 

不會吧,自己下定決心,千里迢迢來到這,結果卻是這樣?

 

該怎麼做,能怎麼做?

 

恐懼如同一座黏稠的沼澤,將他的雙腿牢牢固定,侵蝕著他的精神,而他卻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墜入深不見底的暗影之中。

 

夏雨薇的壽命只剩下不到十年,如果錯過這次,那只能明年再來。

 

他等不起!

 

但是沒有理由,他想不到任何方法能說服對方。

 

「......」徬徨無助呢,炎文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做出了評價。

 

那居高臨下的眼神,讓藍靖宇內心的焦躁和無助瞬間昇華成憤怒。

 

就只是比自己早到,說不定還不到五分鐘——就因為這種微不足道的理由,自己的決心和夏雨薇所剩不多的時間就要變得毫無意義?

 

憤怒會使人變得盲目,視野變的狹隘。藍靖宇深知無理取鬧不能解決問題,他強行壓下情緒,盡量保持語調的平穩問道:「......凌老師,不能通融一下嗎?」

 

「不行。」凌老師看著藍靖宇陰沉的臉色,卻沒有給予絲毫的憐憫:「除非有人主動放棄。」

 

這是預料中的答案,藍靖宇內心已有了計較,他僵硬的身體緩緩側過,迎上了炎文麟在室內

生輝的雙目。

 

炎文麟的身高只比自己略高一點,可此刻藍靖宇面對他,卻好似面對一顆巨石,龐然的壓迫感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可以把入學資格讓給我嗎?」對同齡人低頭讓藍靖宇覺得十分難堪,但他依然低頭懇求。

 

「理由?」炎文麟挑眉。

 

「我有非得要入學的理由不可——」

 

「撒謊。」

 

藍靖宇猛然抬頭,錯愕的眼光迎上炎文麟不悲不喜的目光。

 

「工讀生申請的日子,今天是最後一天,在之前也沒有人申請,如果你有無論如何都要入學的理由,為什麼不早點報到?」

 

炎文麟的質疑,化作一把銳利的長矛,戳穿了藍靖宇僅存的尊嚴。

 

就算千百個不願,炎文麟說的依然是正確的,藍靖宇的臉頰一陣發燙,難堪瞬間令他覺得無地自容。

 

「我沒有撒謊!」這是實話。

 

「不管出自什麼原因,你做出決定之後,就必須要負起責任,承擔決定帶來的後果。」即便如此,炎文麟依然沒有聽從他說法的理由。

 

「就算是想要跟珍惜的家人相處多一點時間也是?」藍靖宇的聲音逐漸拔高。

 

在他眼中,陪伴家人和入學一樣,都無比重要。

 

然而,炎文麟卻冷冷答道:「在我認定你未盡全力的那一刻,你的話就不足以打動我了。我給過你機會解釋,是你自己沒有把握。」

 

凌老師一挑眉,這個炎文麟看上去只有十來歲,卻有著同齡人不該有的成熟和見解,作為曾經的資深冒險者,他的直覺告訴他,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男孩的背後一定大有故事。

 

「看吧!被騙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現在知道後果了吧!」

 

在氣氛沉悶的室內,殷翎雪幸災樂禍的聲音突然響起。

 

藍靖宇身體一震,怒火油然而生,他反射性的狠瞪殷翎雪一眼。這個聲音——他恍然想起,不就是質疑吟遊詩人大叔的那個傢伙嗎!

 

「跟那沒關係!」

 

「要不是你在那聽騙子講故事,又怎麼會比我們晚到?」

 

殷翎雪的質問讓藍靖宇一時啞口無言,但下一刻他隨即想起,若不是被這個女孩耽擱,自己根本不會比他們晚到。

 

「要不是你在那胡亂刁難,我又怎麼會晚到!」藍靖宇反唇相譏。

 

「你!」殷翎雪咬牙,雙眼好像要噴出火焰:「你說誰胡亂刁難!」

 

「誰是矮冬瓜就是誰!」

 

「你找死嗎!」殷翎雪氣的全身發抖。

 

藍靖宇本想再說幾句,卻沒想到,炎文麟卻在此時插話。

 

「原來你們認識?」

 

「我才不認識這個遲到鬼!」殷翎雪立刻反駁,語氣極為不善。

 

「妳沒遲到是妳運氣好。若不是碰上我,妳不可能比他早到。」炎文麟沒有生氣,只是闡述著事實。

 

「我自己也可以,才不需要你。」殷翎雪火氣正大著呢,一挑眉,頗有幾分桀驁不馴。

 

「我怎麼記得妳摔馬超過三次。」炎文麟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我帶妳,難道妳想用走的來這?」

 

「明明是你騎太爛!」殷翎雪俏臉一紅,丟臉事被當眾揭穿,她氣的直跺腳:「本姑娘才不需要依靠那種低等生物!」

 

「嗯,妳說的對。」炎文麟一臉平靜。

 

「炎文麟!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話!」殷翎雪氣結。

 

原來她的黑袍那麼髒亂是因為這個啊!藍靖宇恍然大悟。

 

兩人的爭吵看的他一愣一愣的,他突然覺得,這個叫做炎文麟的傢伙,好像也不是那麼討厭。

 

「我釐清事情的原委了,看來你晚到的問題有很大一部分責任在我。」

 

「......」你也知道啊,藍靖宇無言,都不知道該不該生氣了。

 

「看得出來你是真心想就讀這所學院。」注意到藍靖宇傳遞過來的視線,炎文麟輕咳一聲,拋下仍狠狠瞪著他的殷翎雪,說道:「很巧的是,我並非一定要就讀。」

 

「你是說......!」

 

藍靖宇從他的話裡聽出弦外之音,原本充滿絕望的眼眸出現一抹希望之光,看著炎文麟頓時覺得順眼許多。

 

「我可以給你機會,但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

 

炎文麟說完,向坐辦公桌後一直保持沉默的凌老師問道:「凌老師,這裡有練習戰鬥用的空間嗎?」

 

「當然,你打算什麼?」

 

凌老師已經隱隱猜到炎文麟的打算,作為培育和怪物戰鬥的機構,對於這種設施要求自然是非常基本的。

 

果不其然,炎文麟所提出的要求在他的預料之內。

 

「我想和藍同學進行一場模擬戰,請您做為裁判判斷我們誰更適合這所學院,可以嗎?」

 

「點到為止的話,可以。」凌老師點頭應允。

 

對戰是一個很簡單明瞭的方式,可以快速了解對戰者的能力取向、智慧乃至戰鬥風格,但是讓凌老師很疑惑的是,炎文麟沒理由平白無故將這個機會讓給藍靖宇才是,他的選擇這麼做的理由,連自己都看不透。

 

趁這個機會,說不定可以看出炎文麟的來歷。

 

「那你呢?」炎文麟朝藍靖宇上下檢視了一番:「打過架嗎?」

 

「呃,應該算打過......」如果算上欺負雨薇的同齡小孩,自己倒是常常打贏。

 

「喂!」殷翎雪忽然打斷兩人的談話,她拉住炎文麟的衣角,不解的問:「如果你打輸他怎麼辦?」

 

「我的入學名額就歸他。」炎文麟一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模樣。

 

「不是,你走了我怎麼辦?」殷翎雪忽然有點焦急的抓住炎文麟,質問他:「你不是答應和我一起入學?」

 

殷翎雪突如其來的反轉讓在場的三人都是一愣,這個傲氣的小姑娘居然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殷翎雪卻完全沒有這個自覺,她只覺得心頭一陣慌亂,如果不抓住炎文麟的話,他就會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似的,下意識的就拉住了他的手臂。

 

她離家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願意幫她,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藍靖宇對她的表情有幾分熟悉,那像極了怕被拋下的孩子,急切的抓住身邊唯一的依靠。

 

就跟自己離去時,雨薇的表情一模一樣。

 

「......」藍靖宇動搖了。

 

直到剛才為止,他都認為自己必須要獲得入學名額,可在看到殷翎雪對炎文麟的依賴後,他卻動搖了。

 

如果炎文麟離去,失去依賴的她勢必會嘗到和雨薇一樣的痛苦。

 

非得這樣嗎?藍靖宇不禁自問。

 

難道為了自己的目的,就要讓其他人痛苦嗎?

 

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嗎?

 

「總要給他一點機會。」炎文麟淡然一笑:「畢竟是我害他失去了這個名額。」

 

「為什麼?」殷翎雪生氣了,隱藏在黑袍下的胸口上下起伏:「明明是我們先到的!為什麼要讓給他?」

 

「我有一定的責任。」面對殷翎雪的怒火,炎文麟卻很平靜:「況且,我也並非一定需要這個名額,而他卻需要——」

 

「那我呢?」

 

炎文麟的話被殷翎雪猛然打斷。

 

「我的要求就該被忽視嗎?」

 

「......那妳說該怎麼辦?」

 

她猛然旋身,正對著猶豫不決的藍靖宇。

 

「照你所說,如果不是碰到我,你也不會比我們晚到,所以責任在我,不在他。」

 

她的聲音很冷,讓人聯想到千年未化的寒冰,凍氣逼人。

 

「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我就站在這裡,如果你的手能碰到我一下,我的入學名額就給你。」

 

她提出的條件比炎文麟提出的還要簡單,只要藍靖宇碰到她一下,她就算輸。

 

藍靖宇和殷翎雪的目光碰上,他從中看見除了冰冷之外,還有倔強。

 

他突然懂了殷翎雪的決定,同樣是在賭,與其讓炎文麟去賭,不如讓自己來,至少不論結果如何,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藍靖宇忽然想起,炎文麟剛才所說過的話。

 

不管出自什麼原因,你做出決定之後,就必須要負起責任,承擔決定帶來的後果。

 

炎文麟的話言猶在耳,而他本人也用的確兌現著他說過的話。而殷翎雪也用了她的方式,去實現這句話。

 

那自己呢?

 

「好,我接受,凌老師,麻煩你作證。」藍靖宇深吸一口氣,如果這一戰就是自己要負起的責任,那就來吧!

 

見兩人達成協議,炎文麟一聲不吭,逕自退到了一旁,騰出辦公室中不算大的空間給兩人。

 

真要說的話,他還是有點擔心的,殷翎雪剛才好像是真的生氣了,一時衝動提出對戰的要求,而藍靖宇想必也會全力爭取勝利,如果雙方情緒太過高漲,動手沒有分寸,受傷是必然的。

 

另一方面,他其實也很好奇,在北大陸的同齡人,實力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高度。

 

凌老師在一旁看著三人,始終沒有插手他們的決定。

 

就算是炎文麟,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有點特別」的孩子。

 

因為人類真的太脆弱了。

 

一點小傷就要修養一週,重傷者甚至一輩子無法再從事正規工作,能從學院畢業的學員,除了那些達官貴族的孩子,能脫穎而出的少之又少。

 

人類是消耗品。雖然這麼說很殘酷,但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其實再收一個孩子又何妨呢,但在跟怪物的鬥爭中死去,真的是這些孩子該背負的未來嗎?

 

多一個,少一個又如何。

 

這個時代,依賴數量換取生存空間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英雄,本應該只存在於童話故事中的身影,此時人類卻是無比的渴望那樣虛無飄渺的存在。

 

「準備……」

 

兩個孩子已經分立兩側。

 

「開始。」

 

藍靖宇動了。

 

他壓低身體,迅速衝向殷翎雪,把右手向前伸去。

 

這間不大的辦公室,兩人接近不過一瞬的事,攻防都只在轉瞬之間。

 

眼看藍靖宇不做任何掩飾就朝自己衝來,殷翎雪輕蔑的一笑,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動作,只是抬起左手。

 

從頭到尾,她都是那般高傲。

 

凌老師和藍靖宇都以為這個女孩骨子裡就是傲慢,下意識露出不屑的笑容是正常的。

 

他們都錯了。

 

一股刺骨的寒氣驟然爆發。

 

她是真的不屑。

 

層層冰花自她漆黑的斗蓬下方升起,潔白的冰晶攀上她的左臂,最終在她的掌上化為冰掌。

 

凍氣逼入藍靖宇的體內,讓他的行動變得遲緩,皮膚上也結出一層白霜,而他的反應卻沒受到影響。

 

伸出的右手一揮,沒有任何的徵召,一個人頭大小的木塊突兀的出現在殷翎雪的頭頂。

 

「……!」炎文麟這下可驚訝了,空間能力!?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到底什麼來頭?

 

碰的一聲,沒有防備的殷翎雪被砸了個正著,秉烈的寒氣頓時弱去幾分。

 

藍靖宇心中大喜,趁著減速效果變弱,他立刻伸長手臂,這招對付站著不動的對象效果是最好的,被那種大小物體砸到的人絕對會頭暈目眩,屢試不爽。

 

眼看自己的手就要落在殷翎雪的身上,藍靖宇生終於出勝利的預感。

 

贏了!

 

「很痛耶。」

 

銀鈴般的聲音卻打碎了他的期望。

 

殷翎雪抬眼,被重物砸重的她竟是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彷彿絕對零度的冰冷席捲藍靖宇狂喜的眼神,在轉瞬間凍結將其凍結。

 

他動不了。

 

堅冰化作的藤蔓已經沿著他的褲腳攀上,將他固定在原地,被凍住的皮膚傳來陣陣火燒般的疼痛,但比起這些他更在意的是,要輸了。

 

自己要輸了。

 

比起身體上的痛楚,心靈的苦悶要凌駕於上。

 

勝利分明就近在咫尺——

 

腳動不了,手也是,極度寒冷的冰晶剝奪了他們的自由。

 

我是為了什麼來到這裡的?

 

少年很驚訝,因為此時回想起的,是他早已聽過無數次的「創世」。

 

在失去創世神僻護的世界,被另一名神所摧毀,天空被撕裂,林木為火焰所吞噬,生靈塗碳。

 

然而,「祂」站了出來。

 

無數次夢境中的場面,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一個身影,一次次被擊倒,身體被劈斷,無數次的喋血,但仍然英勇的迎上那幾乎不可戰勝的神祇。

 

跟那個身影比起,自己的痛楚算什麼?

 

動不了?還是動不了?

 

最後,藍靖宇心裡浮現的是夏雨薇天真無邪的笑魘。

 

喀,喀。

 

殷翎雪匯聚在掌中的寒氣更甚,眼眸中卻泛出一絲詫異。

 

他能動?

 

雖然細微,但他周身的冰確實在一點一點的粉碎。

 

自己應該凍的很實才對,為什麼?她想不透。

 

然而炎文麟卻看得出來,理由意外的單純,因為,他拼了命的在動。

 

凍結的皮膚被扯下,血脈化為冰塊碎裂,但他仍嘗試著向前。

 

拼命,多麼簡單的詞彙,拼命的話誰都可以做到。

 

但,卻不是誰都能做到。

 

「勇氣可嘉。」凌老師緩緩道:「然而,光會拼命是不夠的。」

 

彷彿在印證他的話似的,殷翎雪揚起的手掌,挾帶著極寒凍氣,直接拍在了藍靖宇毫無防備的胸口。

 

「不好!」

 

炎文麟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他在殷翎雪手掌印下的前一瞬就已衝出。但是來不及,只看那一掌拍下,藍靖宇渾身一僵,身體表面包括眼睛,都覆上一層厚厚的冰霜,終於無法再動分毫。

 

「我贏了!」殷翎雪眨眨眼,從剛才開始一直面無表情的她,終於露出了笑容。

 

她一臉期待的看著炎文麟,希望可以獲得應有的讚揚。

 

「妳在做什麼!快停下!」

 

等著她的卻是一聲斥喝。

 

炎文麟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飛快的扯開她的手掌後,立刻就朝藍靖宇的體內注入魔力,但卻失敗了。

 

「你的手——」看炎文麟毫不猶豫的抓住自己仍裹著寒氣的手,殷翎雪驚呼出聲。

 

「經脈連一個周天都沒打通?」誰知炎文麟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雖然心中有很多疑問,但他深知現在沒空讓自己慢慢思考,立刻轉頭朝殷翎雪問:「翎雪!妳能把凍氣從他身上收回嗎?」

 

「什麼?我不會……」殷翎雪臉龐微紅,有些慌亂的答道,炎文麟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那妳聽好,現在我要把他身上的凍氣渡回妳身上,握住我的手,千萬不要鬆開!」

 

「……嗯。」殷翎雪乖巧的點頭,跟剛才的驕蠻簡直一模兩樣。

 

「好,凌老師,麻煩您準備一盆熱水,多謝了。」

 

凌老師點頭答應去了,得到殷翎雪的首肯後,炎文麟立即開始從藍靖宇的臉部施為,他將左手的魔力呈現螺旋狀內旋,將寒氣導入體內後,沿著體內循環,從右手傳回殷翎雪體內。

 

藍靖宇的狀況並不嚴重,在極低的溫度下,身體反而不容易壞死,但時間拖久了還是會出現異常,所幸炎文麟在用引導的方式替他驅除寒氣,使他不至於被凍死。

 

代價就是,炎文麟不只是體外結出冰霜,連體內都有一大部份被寒冷侵占。牙齒上下打顫,呼息時吐出陣陣白煙,臉上的血色更是完全失去,活像個死人似的。

 

「文、文麟,你沒事吧?」殷翎雪見他面色不佳,臉上盡是擔心。

 

「……」怪誰啊,炎文麟有氣無力的挪動眼球,看她離自己不到三寸的臉上滿是憂心,火頓時也發不出來,只輕嘆一口氣道:「下次切磋別這樣玩了,妳都凍住他了,給他頭上來一下不就得了?非得要打這一掌做什?」

 

「我不知道他這麼弱嘛……」殷翎雪嘟起唇瓣,搖了搖炎文麟的手:「你也不知道吧?」

 

「別搖!會痛!」

 

「哦、哦,對不起。」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炎文麟再次開口。

 

「妳知不知道,妳差點殺了他。」

 

「現在知道了。」

 

她真的有在反省嗎?炎文麟看著殷翎雪水靈靈的大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女孩很神秘,相比起擁有空間能力的藍靖宇,他更加看不透她的來歷,只知道她對撒謊這件事情極度厭惡,和對自己有不正常的依賴。而她驕傲的個性中卻又有著天真的一面,和人相處時頗沒有分寸,都不會顧忌他人是否會感到不愉快。

 

「翎雪?」炎文麟這麼一叫,兩人的距離頓時拉近許多。

 

「嗯?」有點小開心呢,殷翎雪歪頭。

 

「妳是離家出走嗎?」

 

「我是想見識外面的世界才來到這裡的。」

 

「是嗎。」炎文麟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妳喜歡我嗎?」

 

「啊!?」殷翎雪本就粉嫩的臉頰唰的一聲變得通紅無比,她立刻抗議:「哪有你這麼問的!」

 

看來是了,跟自己想的差不多,炎文麟平淡的說:「妳的世界還太小了,不該被束縛在我身上。」

 

「唔……什麼意思?」這傢伙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殷翎雪有些不甘心。

 

「我是妳的第一次,但不會是最後一次,這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妳未曾想像的人事物,妳的旅程才剛開始,沒必要在我身上停留。」

 

說話時,炎文麟的聲音很輕,說這些話的時侯,心中忽然勾起一點來自久遠記憶的痛楚。

 

「真不像你耶。」

 

「啊?」

 

殷翎雪忽然這麼說,讓炎文麟不禁一愣。

 

「我記得你拿出黃金糖的時候不是馬上就吃了嗎?」殷翎雪的口袋裡還放著炎文麟給她的糖果,並沒有吃掉,她富有魅力的臉龐正對著他,巧笑嫣然:「我還以為你是個專注於當下的人呢,怎麼到我這就變調了?」

 

「能一樣嗎?黃金糖我多的是,何必留著。」炎文麟皺眉。

 

「那是因為那些已經在你手中,不會突然跑掉。」殷翎雪白了炎文麟一眼,這個動作是向他現學現賣的,她晶紫色的眸子神光流轉,「但你能保證我什麼時候會在遇到跟你一樣,甚至是更好的人嗎?」

 

「……」炎文麟身體一震,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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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世界不是只有我!我也不是妳的世界!不值得!」

 

少年對著白髮少女吼道,他不曉得已經重複了幾千百次的話語,白髮少女永遠只是搖頭笑著否定,可這次,她看出少年已經瀕臨崩潰。

 

「想走的話,就走吧。」少女一如既往的笑容,堵的少年胸口一陣發悶。

 

「這一次我們倆,誰也有沒有贏。」

 

只是這一次,少女流下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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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妳和媽媽是怎麼認識的?」

 

在一顆巨大無比的樹上,樹葉的頂端,女孩對著青年問道。

 

「小雪怎麼會想知道這些事?」

 

青年失笑,女兒也到這個年紀了啊......這可不能亂回答。

 

「嗯,就像天空的第一顆星星吧!」

 

「星星?」女孩歪了歪頭。

 

「在一整片無窮盡的黑暗中,妳媽媽就像是那顆星星,照亮了我的全世界。」

 

「我也可以找到星星嗎?」

 

「一定可以。」青年笑的很自信,「只要找到了,死纏爛打也要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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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傳來的劇烈震動使他睜開了眼睛,但是朝地面一看,自己的雙腳並沒有觸及地面,是懸浮在半空中的。

 

轉動眼球,熾熱,目光所盡之處,全是翻騰洶湧的烈焰。

 

巨大的碰撞聲不斷響起,不時夾雜著物體互相摩擦的尖嘯無比刺耳,剛才的震動來源竟是因為這些聲音穿過自己的身體所致。

 

繞是如此,就有全身骨架都要被震碎的錯覺。

 

碰!

 

在一個格外巨大的撞擊聲後,連綿不絕的聲響嘎然而止。

 

「咳咳,美女…沒有…跟妳說…妳…挺大的。」

 

聲音的來源不遠不近,內容聽不太清楚,但說話時的語氣虛浮不定,似乎是受了重傷,細碎的話語摻雜著苦笑。

 

「無禮之徒,我倒要看看,讓你拼死保護的人,是什麼樣的?」

 

巨大的危機感驟然升起,與之相對的是,周身的烈火變的更為熾熱,火紅逐漸化為純白的光芒——

 

這是哪?藍靖宇睜開了雙眼,眼前一陣煙霧繚繞,肩膀以下的部分全部沉浸在熱水中,他記憶的最後,是帶著極低溫的手掌印在自己的胸口上,隨後他便失去意識了。

 

好溫暖,這是他逐漸清晰的大腦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熱水的溫度緩緩滲入四肢百骸,將先前被凍僵的筋骨化開,藍靖宇本想試著活動一下身體,卻發現自己的右臂處被一隻手握著。

 

「醒了?你已經昏迷了五個小時了。」

 

略帶疲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藍靖宇轉頭一看,炎文麟正坐在一張椅子,右手扣住自己的手臂,將自己的身體固定在澡盆邊緣,似乎是要避免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沉入水中。

 

見藍靖宇甦醒,炎文麟也沒必要繼續防止他滑入澡盆內,鬆手後道:「身體怎麼樣?寒氣應該都去除了吧?」

 

「......大概吧。」意識開始清晰,藍靖宇回想起最後一刻,不禁有些垂頭喪氣。

 

輸了,最後還是輸了。

 

自己敗在那絕對的寒氣下,說到底,她的能力到底是什麼?和自己的空間能力一樣都是天生異能嗎?

 

在雙方都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貿然進入對方攻擊範圍的自己太草率了。

 

明年......真的只能明年再來嗎?

 

一想到夏雨薇的病症,他的內心一緊,不自覺的握起了拳頭。

 

「別苦著一張臉,你錄取了。」

 

「嗯。」藍靖宇應了一聲後才發現不對,猛然站起旋身急問,「你說啥?!」

 

「給我坐下!」炎文麟摀住雙眼,毫不掩飾的露出嫌惡的表情,用另一隻手把藍靖宇按回水中,沒好氣的道:「我說你錄取了!」

 

「怎麼錄取的?」藍靖宇可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明明是自己輸了啊!

 

巨大的反轉讓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突如其來的幸福實在太過突然,一時之間眼眶甚至有些發熱。

 

「我跟凌老師談了一些條件。」炎文麟說。

 

「條件?」

 

「我提供一些對學院有幫助的東西,他讓我們三個都入學。」

 

炎文麟從椅子上起身,伸展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身體後,往浴室門口走去。

 

「衣服我放在架子上,換好之後出來,有問題我等等跟你說明。」

 

伸手指了一下架子的方向,炎文麟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時,藍靖宇查覺到在兩人談話的期間,熱水的溫度不知不覺降下了許多,已經失去會讓人感到暖洋洋的感覺,他索性直接從澡盆中爬出來,來到放置衣物的架子,上頭掛著純白的內衣褲和一條皮革製的褲子,新的像是剛買的一樣。

 

其實沒這必要,自己的儲物空間就攜帶了相當數量的生活用品,權衡了一下後,藍靖宇還是選擇拿出自己攜帶的衣物換上,看上去連一次都沒使用過的衣物自己也不好意思使用。

 

我錄取了!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忍不住捏了自己的臉一把,疼得他齜牙裂嘴,但還是壓不住嘴角的上揚。

 

是那傢伙替我爭取到的,一邊穿上衣服,藍靖宇一想到那冷冰冰的炎文麟會替自己做這件事,就不由得有點想笑。

 

將架上的衣物拿下,藍靖宇走出了浴室,室內點著的油燈放出溫暖的微光,房間還算寬敞,左側是一整排的木製長桌,約莫可以容納四人同坐,右側則是放著兩張上下鋪的床,但整個房間都充斥著一種霉味,壁上的角落甚至可以看見被灰塵沾上的蜘蛛網,看得出有一段時間沒人使用了。

 

其中一張床上鋪的梯子上,炎文麟正攀在上頭,手中拿著一件薄被,聽見浴室門被打開的聲音後,他回頭看了藍靖宇一眼,迅速把被子替上頭的人鋪好,隨後縱身一落,落地時卻沒有半點聲響。

 

「上面是矮冬瓜?」藍靖宇先開口。

 

「?」炎文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說殷翎雪?」

 

「還能有誰。」藍靖宇翻了個白眼,他對殷翎雪可沒有半點好感,如今居然同住一個宿舍,以後的生活可想而知不會無聊了。

 

「你們有過節?」炎文麟問。

 

「算吧......」簡單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後,藍靖宇還有點不爽,「別人相信什麼她管不著吧,那就算了,語氣還那麼糟糕!」

 

「......」炎文麟沒吭聲,想了一下才開口:「你們倆各有對錯,吟遊詩人的確不可能知道近萬年前發生的事,但創世神的故事卻未必是假的。」

 

「你也覺得創世神是真實存在的?」藍靖宇有些興致勃勃,他從小就是孤兒,同時也是孤兒院最年長的一員,鮮少有同齡人跟他討論他有興趣的事。

 

「不能說信,但也不能完全否認。」炎文麟不想在此事多做話題,打了個哈欠問:「還有問題嗎?問完我要睡覺。」

 

「哦對,你還沒跟我說,我們為什麼都被錄取了?」藍靖宇被炎文麟提醒,才想起自己最大的疑惑,連忙問:「你跟老師談了什麼條件?」

 

「我告訴他如何測量魔力的量和性質。」

 

「魔力?」

 

炎文麟看藍靖宇一臉問號的看著自己,嘆了一口氣,「坐著說。」

 

炎文麟坐在殷翎雪的下鋪,藍靖宇則坐在他的對面。炎文麟首先問道:「你知道『魔力』是什麼嗎?」

 

「沒聽說過。」藍靖宇摸了摸鼻子。

 

「你不會好奇神話故事裡為什麼主角都可以用出劈山斬海的劍技或是炸翻一座城的魔法嗎?」炎文麟問。

 

「對!對!」藍靖宇有點興奮的贊同,但他隨即看到炎文麟對自己比了個禁聲的手勢這才壓低音量,但語氣仍然興奮,「那就是依靠魔力?我也可以做到嗎?」

 

「你可以理解成,魔力是一種能量,人從出生時就帶有,可以通過後天的鍛鍊增強,如何運用這股能量,就是人類一直以來的課題,這以後再跟你解釋。」炎文麟頓了頓,確定自己說的還在藍靖宇的理解範圍後,這才繼續說:「然而,魔力這種東西在以往看來非常不穩定,有些人創造出的運用方法,他人卻未必能使用,還時常有反噬的情形發生,這種事極大的阻礙了人類的發展,但在多年的觀察研究下,我們終於確定了一個方向,魔力是有性質之分的。」

 

「性質?」藍靖宇回想起自己被殷翎雪凍住的畫面,「矮冬瓜那樣的,就是冰的性質?」

 

「她我還不清楚,明面上是冰沒錯,這事先撇到一旁。」無視矮冬瓜的稱呼,炎文麟擺擺手,示意藍靖宇別在這事上追究,「我剛才說過,魔力是一種能量,但它不止是存在於人類身上,也存在於萬物之間,花草樹木甚至是路邊的一顆石頭,裡頭都具有魔力,而不同物質中蘊含的魔力性質自然也不相同。」

 

「聽起來很合理。」藍靖宇點點頭,但還是疑惑的問:「但這跟測量魔力有什麼關係嗎?」

 

「死物的魔力是無法流動的,魔力只有在活物的體內可以流動──這是以往的認知,但這是錯誤觀念,可以給我一塊木頭嗎?」

 

「你要做什麼?」藍靖宇從儲物空間拿出之前用來砸殷翎雪的木塊交給炎文麟。

 

「看著。」炎文麟接過木塊,舉起的右手忽然冒出一點綠光,隨後他輕輕一點,綠光化為一道綠芒打在木塊上,兩者接觸之後,綠芒頓時散溢開來,逐漸淡化在空氣中。

 

這畫面藍靖宇看在眼中,那綠色光芒想必就是所謂的魔力,但炎文麟剛才不是說死物的魔力無法流動是錯誤觀念嗎?現在看來的確不行呀。

 

「以往看來,魔力確實無法滲透死物,但如果瞬間的力道到達一定程度——」炎文麟說著,指尖上的綠芒更盛,最終變成一道碧綠尖錐刺入木塊。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在尖錐刺入木塊的一剎那,木塊上方瞬間冒出無數如同樹木枝芽般的裂痕延伸,從中迸發刺眼的翠綠光輝。

 

藍靖宇看得目瞪口呆。

 

「——還是可以使其導通。」炎文麟這才把一句話說完,他把布滿裂痕的木塊遞給藍靖宇,「這跟物質的結構有關,而瞬間給予物質強大的魔力可以永久改變它的結構,使其變為可以流動魔力。」

 

炎文麟指著藍靖宇手上木塊的裂痕,「看到上面的裂痕了嗎?這是我魔力能打通道路的極限,一旦注入魔力就會發出綠光,利用這個性質,可以從魔力的延伸程度來判斷一個人的魔力總量,而用不同的物質則可以測出魔力的性質。」

 

原來如此!藍靖宇恍然大悟。

 

那如同枝葉般無數延伸的裂痕正是魔力可以流動的路徑,如果將炎文麟的魔力總量假設為一,那能將其中一半裂痕點亮的話就是二分之一,這個方法可以從相對的角度來觀測魔力的總量,而如果換了木頭以外的材質,就可以測出魔力的性質!

 

但藍靖宇隨即發現一個問題,「不對啊,這樣不就代表,每一種魔力性質都要換一種材質?」

 

「找一個涵蓋大多數魔力性質的材質當測量器就好。」打著哈欠,炎文麟不負責任的給出總結,「反正我只負責方法,怎麼使用我管不著。」

 

藍靖宇把玩著手上布滿奇異裂痕的木塊,心中嘖嘖稱奇,不愧是學院,才剛來不到一天就見到這麼神奇的事情。

 

不對,藍靖宇搖搖頭,神奇的不是學院,是眼前這個一頭紅髮的同齡少年一手創造了奇蹟。

 

或許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個單純入學的機會,但對自己來說,卻是能拯救妹妹的第一步。

 

他讓自己看到了希望。

 

「我叫藍靖宇。」藍靖宇叫過了已經爬到床上準備歇息的炎文麟,微笑道:「入學這件事對我意義重大,謝謝你,文麟。」

 

「叫我時加上姓,噁心死了。」斜倪了藍靖宇一眼,炎文麟翻過身,背對他蜷縮起身子,「明天我們三個要和清潔人員一起打掃全校,趕緊睡覺。」

 

「好好好......」藍靖宇淚目,這室友講話還真不留情啊!

 

在閉上雙眼後,一片漆黑中,藍靖宇才回想起自己甦醒前的夢境,裡頭的場景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唯一僅剩的印象,就是那保護自己的火焰。

 

非常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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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藍靖宇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也不知怎麼搞得,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感到痠痛脹痛,只是想動動身子,就有一陣陣的不適傳回腦袋。

 

怎麼搞的?今天還要打掃校舍呢。藍靖宇不禁頭疼的想。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剛開始打水時肌肉無法負荷的痠痛如出一轍,但是沒道理啊!自己可沒做過什麼劇烈的全身運動,難道……是昨天的冰封?

 

藍靖宇立刻想到昨晚被殷翎雪一掌拍成冰棍,自己全身都被凍結了,就算後來解凍,要完全沒影響似乎還是不太可能。

 

那個臭丫頭!虧她長得挺可愛的,個性卻那麼糟糕!藍靖宇恨的牙癢癢的,總有一天要報她一箭之仇!

 

但是他轉念一想,自己能打的過人家嗎?被那麼大木塊砸到腦袋還跟個沒事人一樣,這不科學……

 

難不成叫炎文麟幫忙揍她?他能打過嗎?

 

既然殷翎雪有勇氣代替他出戰,那她的實力很可能還要在炎文麟之上啊!

 

而且自己打架輸了叫別人打回去好像有點沒面子,所思右想也只能摸摸鼻子認了,藍靖宇那個悲哀啊。

 

一想到這位以後的室友,藍靖宇轉動頭顱,朝對面的床鋪看去,此時上頭已空無一人,只放著一個被充當背包的枕頭,連床單都沒有鋪,窗外微弱的光線在地面形成淡淡色的影子,正好是一個人的形狀。

 

藍靖宇忍著疼痛挪動酸疼的身子,坐在床沿朝窗戶的方向望去,卻是一愣。

 

此時太陽尚未完全升起,深藍色仍佔據了大半天空,只能隱約撇見一抹蓄勢待發的金光,透過微弱的光芒,藍靖宇看見了一個人的剪影。

 

淡紫色的長髮如瀑般垂落,到髮梢處卻又帶點桀傲不遜的微微翹起,從髮絲中的縫隙隱約能看出她纖細得不堪一握的小蠻腰,她的身高不高,但比例卻很好,卸下斗蓬後,一雙白嫩的長腿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空氣中,十分吸人眼球。

 

藍靖宇不禁有些痴了,除去自己的妹妹,他第一次看見具備如此魅力的女孩,不開口的話,殷翎雪渾身上下完美的簡直找不到一個缺點。

 

忽然,那站立不動的身體微微一顫,殷翎雪似是察覺到藍靖宇的目光,她回眸一看,本就如同紫水晶的眸子此刻更帶上一抹昂然紫意,替她增添了一份出塵的氣質,藍靖宇甚至能從她澄澈的眼眸里看見自己目瞪口呆的樣子。

 

「看什麼看!准你看了?」殷翎雪瞪了他一眼,雙手插腰,凶巴巴的道。

 

「誰看妳了?妳有什麼好看的?」藍靖宇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看了。

 

「嘴巴張那麼大,你都看傻了,還說沒看!」看著藍靖宇張口結舌的模樣,殷翎雪頗有些得意,俏皮一笑,「本姑娘的美貌,可是連炎文麟那個撲克臉都為之色變,你看傻也是情有可原啦。」

 

「切。」藍靖宇臉有些紅,啐了一口,但聽完後半段不禁冷笑,用充滿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她,「為之色變……呵呵。」

 

「幹嘛?」殷翎雪被藍靖宇看得不自然,看他仍是笑而不語,忍不住追問「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沒事。」藍靖宇下了床,轉轉僵硬的頸部,環視房間後卻沒發現渾身火紅的那位,「炎文麟人呢?」

 

這麼一大清早的,早早歇息的殷翎雪先不說,看護自己五個小時的炎文麟居然能起得來?

 

「我起來時就沒看到他了,也不在浴室裡。」殷翎雪撇撇嘴。

 

「知道了,謝啦。」就算不喜歡對方,藍靖宇依然道謝。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殷翎雪眼底那抹紫意已然淡去不少,幾乎看不出來,藍靖宇瞧了兩眼後,旋身朝外頭走去,「我去外面找找。」

 

走出房門,宿舍外是一個巨大的方形廣場,其中三個邊上是一個個的房間,最後一邊則是通往外頭的道路。

 

炎文麟正站在廣場中央,面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背脊挺的筆直,他的下巴微微揚起,像是在睥睨著什麼,周身瀰漫著燦金色的光芒,他的目光掃過,藍靖宇頓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同時雙腳發軟,光是和那雙不帶絲毫感情的雙目對視,他就有一種想要臣服的感覺。

 

陽光越過房沿,從藍靖宇的腳下奔向炎文麟。剎那間,炎文麟眼中電光一閃,右腳運足了力道後踏出,周身金光驟然爆發,一道金色洪流彷彿要逆轉陽光的來勢,莊嚴、尊貴,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踏出的一步。

 

兩股截然不同的金光,一慢一快,前者自然和諧,後者莊嚴霸氣,就在雙方碰在一起的那一刻,從炎文麟身上迸發的金光卻是被擊潰的四散飛濺,黃金之路在傾刻間如同水滴撞上地板後飛散,最終消逝無蹤。

 

陽光再無阻攔,毫無顧忌的灑在炎文麟身上,他拔高至頂峰的氣勢頓時如同洩了氣的氣球飛速降至谷底,整個人的身形也像是受到重挫般傴僂了幾分,臉上血色盡褪,勉強支撐著退了半步後,最終跪倒在地。

 

「喂!沒事吧?」藍靖宇連忙衝到炎文麟身邊,哪怕是根本不了解剛才發生的情況的他也能看出,炎文麟是在嘗試什麼東西後失敗了,而從他的臉色變化來看,後果絕對不好受。

 

「......」炎文麟垂著頭沉默了半晌,深吸了一口長氣,抬頭道:「現在沒事。」

 

「別嚇人啊!你剛才在幹嘛?」藍靖宇扶著炎文麟坐到地上,終究還是耐不住好奇,「也是你昨天說的魔力?金色的?太酷了吧!」

 

「不是,別亂猜。」炎文麟看藍靖宇興奮異常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孩子,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是魔力結合氣勢的一種技法,怎麼?你也想學?」

 

「我也可以嗎?」

 

藍靖宇正想問呢,不論是昨天殷翎雪展現出的凍氣,還是炎文麟今天秀的一手黃金之路,對他來說都太酷炫了,他早就想一問究竟,奈何他和殷翎雪不熟,炎文麟昨晚看上去又十分勞累,現在終於逮著機會了。

 

「那就要看你心性了,單純修煉魔力誰都辦得到,但結合氣勢便要看一個人的個性是否和修練的技法合拍。」炎文麟說到這,臉上的苦意變得更濃了,「如你所見,剛才那招很明顯不適合我。」

 

藍靖宇認真的點了點頭,雖然聽不太懂。

 

「點什麼頭,我知道你不懂什麼叫做氣勢。」炎文麟翻了個白眼,「你還記得昨天被殷翎雪霸凌時候的感覺嗎?」

 

「.....很冷?」

 

「不是!」炎文麟臉一黑,頗為哭笑不得,「我是指你當時的內心是怎麼想的?回想一下,你最後被拍那一掌前,不是差點就掙脫她的控制了?」

 

「有嗎?」藍靖宇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卻是記不太清了,不太確定的說:「那時我好像看見了我妹妹的臉,你說的是這個嗎?」

 

「那就要看你妹妹在你心中是什麼地位了。」他原來有家人啊,炎文麟挑眉道:「生死關頭之際,你居然還想著別人,可見她對你的重要性。」

 

她對你的重要性,藍靖宇心中微微一顫,雖然過去一晚,可臨走前夏雨薇撕心裂肺的呼喊,依舊在耳邊不斷迴盪。

 

「我無父無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我的妹妹和我相依為命十年,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她也是我必須花上一輩子來守護的人。」藍靖宇呵呵笑了兩聲,「她是我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甚至比殷翎雪還要漂亮,平時像隻小狗一樣纏人,她常常在說,如果不是她身體不好,一定天天陪我去打水,以後如果我想去哪,她就願意跟到哪。」

 

大家都說觸景生情,可此刻夏雨薇並不在藍靖宇身邊,此地更沒有關於她的任何事物,只是一想到她的容顏,藍靖宇的內心就無法平靜。

 

炎文麟靜靜的聽著,沒有說話。

 

「多好的一個人,可是為什麼......!」說著說著,藍靖宇卻逐漸哽咽,「為什麼她就得患上一個醫生從沒見過的絕症?而且據醫生所說,她活不過二十歲!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

 

「呃,很抱歉打斷你。」炎文麟拍拍藍靖宇的背,後者淚眼模糊的抬頭看向他,「你確定是絕症嗎?」

 

「當然啊!那是醫生說告訴我的!」

 

「一天前你連魔力都不知道,你跟我說絕症就絕症?」

 

「怎麼能相提並論──」

 

藍靖宇忽然一愣。

 

炎文麟以一副看著白癡的眼看著他,「你這種鄉下地方的醫生我敢肯定都不怎麼可靠,如果帶去更先進的城市,說不定就有救。」

 

藍靖宇如獲大夢初醒,怎麼就沒想到呢!自己的眼光真的太狹隘了!照炎文麟的這個說法,夏雨薇說不定還真不是什麼絕症患者。

 

「別高興過頭,這只是推測。」炎文麟澆了一盆冷水,「你告訴我她的症狀,我幫你判斷一下。」

 

這樣當然最好,藍靖宇連忙把夏雨薇的病症鉅細靡遺的說出,深怕炎文麟聽漏了哪個細節。

 

「生命力流失?」誰知道炎文麟聽完卻是臉色一白,藍靖宇心中騰起一陣不祥的預感,這位表情鮮少的室友居然會臉色大變,夏雨薇的病到底是什麼?

 

「怎麼了?你快說啊!」藍靖宇心中急,不禁催促。

 

憋了好半晌,炎文麟才終於告訴他:「不會是絕症,詳細情況要看過才知道。」

 

「你能保證?」

 

「絕對不會是絕症,我保證。」

 

炎文麟眼中浮現的神色無比認真,讓藍靖宇無法繼續質疑,但隨即而來的,卻是另一個殘酷的事實。

 

「但若真如我所想的那樣,這個病卻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治好。」

 

炎文麟目光一沉,抬頭往南方看去。

 

「只有在大陸中央的天空聖城——同時也是怪物誕生之地那裡,才有人能救你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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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中央的聖城?」

 

在聽見這個名詞時,藍靖宇的第一個反應是呆滯,畢竟他只有在故事中聽過天空聖城的大名。

 

「那不是神話故事中創世神所住的地方嗎?」

 

傳說中,天空聖城是創世神創造世界後所造的第一個建築,它並非矗立在大地之上,而是馳聘於無垠的天空。它龐大無邊,由八根純白的天空支柱環繞守護,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存在。

 

「......是嗎?」他這麼一說,炎文麟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遲疑了一下後說:「就我所知,天空聖城是真實存在的。」

 

「為什麼我妹妹的病要到那裡才能治?」藍靖宇忍不住質疑,「她的病真的有那麼嚴重?」

 

毫無疑問,如果天空聖城真的存在於世界上,也絕對不是可以輕易到達的,否則自己又豈會連聽都沒聽過?而在接觸炎文麟和殷翎雪後藍靖宇可以猜測,那裡居住的人士,誇張的程度絕對遠超這兩人。

 

需要依靠傳說中神城的人士來救助,自己的妹妹究竟是罹患了什麼症狀?

 

未知的恐懼一口氣攫住了藍靖宇的心靈,他實在非常、非常不想承認,但就算退個一百步來說,天空聖城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自己有能力帶著妹妹登臨那只有神能踏足的地方嗎?

 

炎文麟沒有看漏藍靖宇藏在眼底深處的畏懼。

 

「我只能告訴你,你妹妹罹患的病症如果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樣,天空聖城那裏有個人一定可以治好她。」但他卻避過藍靖宇的質疑,雙手撐著膝蓋起身,「我去叫翎雪起床。」

 

看炎文麟單方面的想要結束對話,藍靖宇急了,夏雨薇現在除去所剩不多的時間,卻缺乏的就是能根治病症的良藥。

 

那個線索近在眼前,就算是幾乎不可能達成的條件,但只要有希望,藍靖宇就會盡全力去追求,此時眼看答案就要眼睜睜得從面前溜走,要讓藍靖宇冷靜應對,他做不到。

 

「你總要告訴我一些事情吧?從頭到尾都是語焉不詳的。」藍靖宇拽住炎文麟的肩膀,低吼:「你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我要怎麼相信你?」

 

相信,用在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天得人似乎有些過了,但是藍靖宇的確是走投無路,就讀學院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的做法。但在經歷過昨晚的事情後,他隱約把不可能化為可能和炎文麟畫上了等號。

 

眼前這個男人,或許真的有辦法拯救自己的妹妹。

 

但就連藍靖宇自己都沒發現,在強烈的信任和無底的恐懼之下,糾結而出的卻是截然相反的產物。

 

如果你真的信我,又何必問?

 

炎文麟拍開肩膀上的手,原本充斥著各種情緒的紅色雙眼迅速冷淡下來,就像是兩人尚未相識那時如出一輒,他冷聲道:「愛信不信隨你,我本來就沒有義務幫你,不是嗎?」

 

說完,在藍靖宇錯愕的眼光下,炎文麟走回到房間門口,還碰的一聲把門甩上。

 

自己有說錯什麼嗎?這話題還不是他單方面先挑起的?

 

「搞什麼啊!」藍靖宇一口悶氣無處發洩,可又不知道能做什麼,難道還回房裡去受氣?

 

他承認,炎文麟確實沒義務要幫自己,可他對自己說了這麼多,卻又藏著最關鍵的一部分,那有說豈不是跟沒說一樣?

 

況且兩人是室友,就像自己剛才去扶他休息一樣,至少他用不著擺著一張臭臉,說話那麼難聽吧?

 

想來無事,又不想回房,藍靖宇索性蹲下研究先前炎文麟打出的金芒在地面留下的痕跡,從炎文麟先前站的地方開始,有一道淺淺的痕跡直指宿舍門口,藍靖宇仔細查看,隱隱之間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可又不太確定。

 

感覺很親切,彷彿一直都存在,但又很陌生,就像從來沒見過一樣。

 

「......難道這就是魔力?」藍靖宇喃喃,自己居然能感覺到?

 

宿舍的木門再次被打開,藍靖宇抬頭,殷翎雪正從門裡走出,頭髮濕漉漉的,瀏海處別著兩個精緻的蝴蝶髮夾,穿著一身輕便的服裝,打扮得不算用心,卻足夠吸人眼球。

 

可她不知怎麼搞的,新月般的眉毛微微蹙起,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她筆直的走來,還不忘轉頭看了下地面上黃金之路殘存的痕跡。

 

「你們剛才在幹嘛?」殷翎雪劈頭就問。

 

「妳怎麼不去問炎文麟?」藍靖宇心情也沒多好,語氣中自然就帶點不客氣,「他不是才剛進去?」

 

「他臭著一張臉,我才不要問。」她嘟嘴。

 

「我就沒臭著一張臉?」

 

「你打得過我?」白了藍靖宇一眼,殷翎雪在他身旁蹲下,伸手去摸了摸地面殘存的痕跡,驚嘆道:「好濃郁的法力波動,而且有一股難以想像的意念融合在裡面,這是文麟弄出來的?」

 

殷翎雪身上有種淡淡的芳香,優雅純粹,她的身高不比炎文麟,但也不矮了,和自己差不多,女孩子發育的早,身段已經初有少女的風韻。

 

法力大概就是指魔力吧?嗅著她身上好聞的味道,藍靖宇心中的怒火散去大半,點頭答道:「對啊,很厲害嗎?」

 

「我不清楚耶。」殷翎雪吐吐舌頭,「大概......很厲害?」

 

「有多厲害?」藍靖宇可真沒這概念,「跟妳比呢?」

 

「單就這招來說,三個我都打不過他。」一有了比較,殷翎雪在心中略為估計後,豎起了三根手指答道。

 

「這麼厲害?」藍靖宇眼皮跳了一下吃驚的說。

 

三個殷翎雪都打不過炎文麟,這是要逆天啊!

 

在經過昨天的切磋後,他很清楚殷翎雪除了驚人的凍氣外還具備強韌的身體素質,自己在肉搏方面也不一定打得過她。

 

然而僅憑這一招,就能打三個她,這也太誇張了。

 

等等,如果這麼說......

 

藍靖宇忽然想起,剛才如果那一招黃金之路沒有失敗的話,豈不是要直接轟到自己身上?此時想來又是一陣後怕。

 

「欸,藍靖宇,我有一件事不懂。」殷翎雪撐著腮幫子問道。

 

「?」藍靖宇疑惑。

 

「炎文麟這麼強,你這麼弱,為什麼會來同一所學院上課啊?」

 

「──有妳這麼問的嗎?」藍靖宇一個打跌,內心崩潰啊,小姐要不要這麼直接啊,感情自己在她眼裡到底多弱,他淚目,「而且你們不是認識嗎?怎麼會問我。」

 

「你跟他也認識啊?」殷翎雪歪頭,「我不太懂,所以來問你。」

 

「也沒妳認識的久吧!我跟他昨天是第一次見面。」藍靖宇說。

 

「我跟他也是昨天才認識呢。」殷翎雪眨巴著她的大眼睛,眸中泛出疑惑的光芒,「我一直搞不懂他為什麼要來學院,他真的能學到東西嗎?他這麼強。」

 

「啥?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很久。」他倆也是昨天才認識?藍靖宇驚訝得眨眼,「妳看起來很依賴她的樣子。」

 

在炎文麟有可能離開學院時,殷翎雪表現的著急讓自己都吃了一驚,甚至願意自己來接戰也不讓炎文麟和自己對戰,現在想來,她那時果然也不清楚炎文麟的實力恐怖如斯,不然也不會主動邀戰。

 

「哼,本姑娘才不需要依賴他!」冷哼了一聲,殷翎雪站起身,雙手盤胸,居高臨下的問,「你還沒回答我,他來這裡真的能學到東西?」

 

「呃,學院又不是只教戰鬥技巧......」

 

藍靖宇可比一知半解的兩人要了解學院許多,一番解釋後,殷翎雪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兩掌一合,萬分驚訝的說:「原來所謂人類生存至今累積的知識不是單指戰鬥技巧,還有算數、地理、生物這些東西呀?」

 

姑娘,有時候我真懷疑妳的智商,藍靖宇無言,「連這都不知道,妳到底打哪來的?」

 

「知、知道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殷翎雪臉一紅反駁,「我沒學過,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不就是怕以後沒飯吃才來學院的?」蹲在地上,藍靖宇一笑看天,「意識不錯。」

 

「才不是!再說我揍你!」

 

「別!不然妳來學院幹嘛的?!」

 

殷翎雪恐嚇般的舉起她的小拳頭,見那粉拳上冒出陣陣淺藍色的凍氣,嚇得藍靖宇從地上彈起,直退了兩三步遠。

 

但是,聽見這不過戲言的隨口一問,殷翎雪嬌俏的面龐彷彿罩上一層薄紗,倏然變的迷惘起來。

 

「我.....我也不知道。」她低聲道。

 

藍靖宇一愣,殷翎雪咬著下唇,神情忽地落寞起來。

 

「我沒有家,爸爸也不在了,我不知道該去哪裡,該怎麼做,就是到處走走看看。」

 

她的話像是獨白,又像是自問。

 

「我走了好遠好遠,但不論走到哪裡都有人想對我動手動腳,我很害怕,所以才套上黑袍,這樣只要我不說話,就沒人會注意到我,可就算我看了好多好多,還是不明白我到底該做什麼,可以做什麼?」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著遙遠的某處那樣極為空靈,但卻帶著濃濃的失落。

 

「爸爸生前總拉著我修煉,我當時不懂事,也就跟著爸爸一同修煉,可現在爸爸走了,卻沒告訴我修煉的理由是什麼,那麼我至今的所做所為都是什麼?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就算是自我質疑,殷翎雪的聲音卻不帶任何負面情緒,有的,只是剪不斷理還亂斷的疑惑。

 

好複雜,而且好難懂,藍靖宇頭疼,這該要怎麼解釋才好?

 

「修煉的根本很單純,就是變強。」

 

也許是兩人過於沉浸在殷翎雪的情緒當中,竟沒有察覺到炎文麟已經走近了他們。

 

他一步步的走來,最終在殷翎雪身前站定。

 

「為了什麼而變強,就是妳問題的答案。」

 

炎文麟把手放在殷翎雪的頭上,輕輕揉了兩下,雖然兩人身高差距不大,這麼做看上去有點滑稽,但在此刻,三人卻沒有一個人這麼想。

 

三人的年齡相差不大,可心靈和歷練上卻是南轅北轍。

 

「我父親常告訴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成為你想當的人』,我想妳的父親也一樣,不告訴妳修練的理由,是希望妳能找到自己的一片天空。」

 

說這些話時,炎文麟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緬懷,顯得格外溫柔。

 

「自己的……天空?」殷翎雪呆了呆,好像有些懂了,「我自己去找嗎?」

 

「嗯,不用操之過急。」炎文麟拿開手,在自己的眼前將拳頭握緊,眸中燃燒著熾熱,「我也是為了尋找真正的自我,才出來旅行。」

 

尋找真正的自我,聽在藍靖宇耳中,他多少有些羨慕,誰不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強呢?如果可以,他也想像炎文麟一樣強大,也能幫助像殷翎雪這樣心存迷惘的人,當然也可以拯救自己心愛的家人了。

 

藍靖宇忍不住問。

 

「那你最開始選擇修煉的理由是什麼?」

 

強大的人什麼都能辦到。

 

他能有這樣的能力,想必是有良好的導師教導,充足的資源當後盾,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這是像自己這樣的凡人,一輩子也無法奢求的事,在自己眼中,經商、賺大錢就已經是非常幸福的未來了。

 

而炎文麟能選擇的一定比自己多很多,藍靖宇無論如何也想知道,為什麼他偏偏選擇了修煉這條道路。

 

炎文麟紅色雙眼如電般閃過一絲情緒,但兩人還沒來得及看清,盪起的漣漪便重新歸於平靜。他輕聲道:「就你們所知道的,怪物和它們以外的種族對抗已經持續了數萬年,無數生命折損在這場戰爭中,你們這裡的怪物不多所以感觸不深,然而在我的故鄉,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所以根絕怪物的存在,對我的家鄉來說,是勢在必行。從我出生以來,除去我的父母,幾乎每一個人都告訴我,我必須修煉,在能戰勝世上的一切之前,我都不算真正的活過。」

 

炎文麟握緊的拳頭垂至身側後逐漸鬆開,他邁出步伐,朝外頭走去。

 

「為了無數生命能存活,我的自由又算的了什麼?我除了修煉,又還能做什麼呢?」

 

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是那樣堅定。

 

炎文麟回首道:「走吧,該去找凌老師了。」

 

殷翎雪小跑步追上去,跟在炎文麟的身旁,她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卻換來他一個白眼。

 

從炎文麟口中得到的答案,藍靖宇理解了。

 

原來,這就是他強大的理由,是責任、是義務,他肩負起的,是巨大的期望和未來的希望。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目標和他相比,實在太過渺小了。

 

自己只為一人,他卻為天下蒼生。

 

殷翎雪無法理解的事,他卻能理解,只因為炎文麟陷得比自己更深,他拋棄的東西比自己要更多。

 

藍靖宇緩緩起身,嘴巴張到一半又咬牙閉上,目光複雜的不能自己,他最終還是沒有將最後的疑問說出口。

 

犧牲了夢想、自我和未來,捨棄一切能代表自己的事物,你得到的卻不是自己想要的。

 

你真的不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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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老師,弟子帶他們兩個來了。」炎文麟走到辦公桌前單膝下跪,低下頭說:「準備進行今天的打掃任務。」

 

就像準備接受任務的騎士,他的一言一行都事一絲不苟,但在他身後的兩人卻面面相覷,明顯沒看懂他在幹嘛。

 

殷翎雪小聲問身旁的藍靖宇:「原來對老師要這麼尊敬嗎?」

 

「我覺得......大概不用,這應該是他家鄉的規矩。」藍靖宇大囧,搖頭嘆道:「真的......太誇張了。」

 

聞言,炎文麟的肩膀微微一僵。

 

「哦,你來的正好。」凌老師正把玩著手上一顆透明的石頭,回首看到炎文麟跪在地上不禁一愣,「你......這是在幹嘛?」

 

「弟子準備接取今日的修行項目。」

 

「為什麼要跪著?」

 

「弟子先前的師傅說過,這是拜入師門後的必須禮儀。」

 

「你太正式了,像一般師生那樣就可以了。」凌老師有些哭笑不得,他這老師也做了幾年了,還沒看過一個學生可以把「尊師重道」貫徹得這麼淋漓盡致的。

 

果然如此嗎?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索性問:「請問老師,一般的師生是怎樣的?」

 

「放輕鬆一點就可以了,你先站起來吧。」

 

凌老師繞過桌子走到三人身前,炎文麟猶豫了一下,最終站起身子,回頭拋了一個疑問的眼神給他們三人之中最有常識的藍靖宇,藍靖宇回了他一個扶額的動作,表示無言。

 

炎文麟的臉有點紅,他旋身站立,抬頭仰視比自己高大的凌老師,目光沒有任何偏移。

 

凌老師輕咳了兩聲後說:「經過昨晚的考慮,學院決定將炎文麟批為特招生,藍靖宇和殷翎雪兩人則為工讀生入學。」

 

特招生?藍靖宇和殷翎雪都是一臉問號,藍靖宇還有點概念,大概就是因為炎文麟為學院做出了測量魔力的貢獻,所以才特別給他這個身分,殷翎雪可就完全不懂了,呆呆的樣子十分可愛。

 

「這只是名義上的,炎文麟如果不準備支付學費,待遇還是和工讀生一樣,需要負擔工讀生的工作,有問題嗎?」

 

凌老師掃視過來,炎文麟立正答道:「報告老師,沒有。」

 

「那麼特招生,老師有一個任務要給你,但在那之前──」凌老師走回桌後,從抽屜拿出一張紙,「藍靖宇,你先把基本資料填一填,昨晚你失去意識後是炎文麟替你治療的,記得要謝謝他。」

 

藍靖宇接過紙張,迅速的開始振筆疾書,因為瑪麗亞修女說撰寫是必要的能力,所以寫字他是特別練習過的。

 

「炎文麟,昨天你說的做法我們老師認為可行,所以學院特別訂製了一個魔石製成的板子,希望你日後能幫忙製作觀測魔力的儀器。」一旁凌老師朝炎文麟點頭道。

 

「是,弟子知道。」炎文麟應是。

 

「至於翎雪,和兩個男生住在一起有沒有什麼問題?」

 

「報告老師,沒有,文麟還有幫我蓋被子呦。」殷翎雪笑咪咪的抱住炎文麟的左臂,天真無邪的笑顏讓人不住的升起一股愛憐之心。

 

「妳幹嘛,放手。」炎文麟扯了下左手。

 

「求我啊?」殷翎雪抱住不放,一雙大眼古靈精怪的。

 

「求求妳。」炎文麟說這話時毫無心裡負擔。

 

「你的尊嚴呢!」殷翎雪傻眼。

 

「是嗎?那就好。」凌老師還是挺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姑娘的,看著兩小鬥嘴,見她笑顏展開,下意識的微笑答道。

 

就在三人談話的期間,藍靖宇已經完成了基本資料的填寫。

 

「凌老師,我寫好了。」

 

「拿來我看看......」年齡十二,無父無母,能力空間支配和空間收納,再看見昨天的戰鬥後,凌老師本就有幾分懷疑,但實際看到時還是挺驚訝的:「藍靖宇,你這個能力是天生的?」

 

空間能力不比能看能觸碰的基本元素,是相當難以理解的事物,基本上沒人懂得如何運用,後天學習幾乎是一致被認定是不可能的,撇去修行難度,很大一部分是沒有前人的經驗可以借鑑。

 

就凌老師昨天的觀察來看,藍靖宇這個孩子就是個普通人,沒有經歷過任何修煉,也就身體比一般孩子強壯了那一丁點,在面對怪物野獸時基本是可以無視的優勢。

 

但為什麼偏偏這樣的一個孩子會具備空間能力,這就很令人深思了。

 

「是,在我四歲那年偶然發現我可以將一部分物品收入異空間內,然後能隨自己的心意放置在周身三公尺處。」

 

藍靖宇抬起右手,一陣光芒閃爍後,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根木棒。

 

這一手虛空取物,看在三人眼裡還是挺神奇的。

 

「除此之外呢?」凌老師訝然問:「難不成就只有這樣?」

 

「就只能放置和收納,沒有攻防能力。」藍靖宇當然知道凌老師在問什麼,頗有些尷尬的說:「老師,您是不是很失望?」

 

他知道在這以力量為尊的世界,自己的能力在戰鬥方面簡直可說是一無事處,早已有了心裡準備,但就算如此,實際被問到時還是有些不舒服。

 

「這倒還好,你的能力在小隊行動時會是一大利器,不管是糧食飲水的儲藏,還是搬運戰利品時都能有效節省隊友的體力。」卻沒想到,凌老師非但沒有否定,還給了一定的正面評價,他低頭思忖了一會兒,抬頭問:「你能收納的東西有多少?會不會給自身造成負擔?」

 

「構造簡單且相同的物品一組可以攜帶六十四個,工具和衣物一個一組,最多可以帶三十六組,不會對行動造成影響。」

 

藍靖宇回答的十分迅速,對於自己的能力他早就做過一番詳細的測試,不論是最大攜帶量還是能攜帶的物品他都了然於心。

 

這一回答,凌老師眼睛一瞪,炎文麟抬頭望天,口中喃喃一些數字,開始算起藍靖宇的最大容量,只剩殷翎雪還沒發現這個情況,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

 

「相同的東西可以帶兩千三百零四個?你能帶的大小?」

 

不過一下子,炎文麟就算出了答案,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藍靖宇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可怕。

 

「最、最大一立方公尺吧?」

 

「……馬馬乎乎吧。」炎文麟嘟囔。

 

炎文麟的話傳入凌老師的耳中,他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不禁插嘴道:「馬馬乎乎?炎文麟,你真的知道他能力真正的價值嗎?」

 

如果藍靖宇的能力真的如他所說,可容納兩千三百零四個一立方公尺的物體,就算只能運送結構簡單且相同的物資,也足夠驚人了,論靈活更在一般馬車商隊之上。

 

他甚至可以獨自一人充當百人小隊的軍餉,整支隊伍不僅無須耗費體力搬運食糧,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行軍。

 

這可是顛覆性的存在啊!以炎文麟的眼界應該不可能看漏才是。

 

「您是指戰鬥以外的部分?我明白的。」炎文麟點頭,他並沒有漏想這一點,「我在思考這個能力如果用在戰鬥的話該要如何使用,不過這些以後再說,他在團隊中雖然是極為重要的存在,可戰場上瞬息萬變,不一定時時刻刻都有團隊在他身旁,所以我認為當務之急是增強他自身的能力。」 

 

「你這麼說,是打算讓他修練魔力了?」炎文麟分析得有理,凌老師摸了摸下巴問道。

 

的確,戰場上沒有絕對的必然,未知的事情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就算是後勤人員也得具備一定的自保能力。

 

「這個是必然,但凌老師,我有一事想替藍靖宇向您徵求許可。」炎文麟點頭後,話鋒一轉道。

 

聞言,藍靖宇疑惑的歪頭,替我徵求許可?

 

凌老師也好奇,畢竟他昨晚便將今日要做的事情交代完畢,只讓藍靖宇來這填寫基本資料,炎文麟卻仍執意來這,現在看來是有所圖啊。

 

「每十年舉辦一次的九天神階,將在六年後舉行,我想請求帶他出賽的許可。」炎文麟恭敬的單膝跪下,垂下他的頭顱,這次不為師生禮儀,只為自己的無理要求而謝罪。

 

「你知道九天聖階?你想去天空聖城?」凌老師訝然道,但他隨即冷靜下來,以這個孩子的實力和眼界,又怎麼會不知道全大陸著名的九天聖階?

 

傳說天有九霄,名為九重,每天為一階,故為九天聖階。

 

九天聖階,實為九層關卡,為通往天空聖城的九道枷鎖,全部通過者可獲得自由踏足聖城的資格,就此獲得數不盡的財富和傳遍大陸的名聲,甚至可至聖城中尋找傳說中與神明並肩的強者求取一個機緣。

 

歷年來鮮少有人能通過九重天階,踏足真正的聖城,但是即使是中途淘汰,參賽者也能從其中獲得巨大的好處,而那些好處,往往是足以撼動整個種族的。

 

不知道為什麼,試煉一向指開放給二十五歲以下的青年才俊,而天空聖城派遣的代表歷年來也從未給過一個解釋。

 

九天聖階每逢十年開啟一次試煉,由於名額有限,早年各大種族為了爭奪名額殺得血流成河,導致人才巨量流失,通過的機會也變得十分渺茫,最後諸多種族立下誓約,通過比鬥來爭奪參與九天聖階的名額,這便是炎文麟所求之事。

 

「我知道這非常強人所難,以他目前的實力根本是去送死,無法替這一方淨土帶來任何好處,但是他有一個非得去天空聖城的理由,我希望可以帶著他前往。」

 

在聽見前往天空聖城的瞬間,藍靖宇的內心就就被震驚和強烈的愧疚所淹沒,自己先前埋怨他,他卻依然不計前嫌,替自己爭取機會,但同時壓抑不住的強烈好奇卻也讓他不禁疑惑。

 

這名為九天聖階的玩意,到底是什麼來頭?

 

「放棄吧,這是不可能的。」凌老師毫不猶豫的答道,他沒有回絕,只是冷聲道:「我沒想到你的想法這麼不成熟,別說是他和翎雪,就連你都未必能通過人族的選拔,取得選拔的門票,你可知道那是何等慘烈的戰鬥?無數種族的天才在其中隕落,就只為換取一個試煉的資格?值得嗎?」

 

「老師,我告知您只是希望您能讓路途順暢一點,不必費那麼多事。」炎文麟依舊低垂著頭,可聲音裡卻沒有出現半點妥協,「就算要從非正規的冒險者中選拔,我也會幫助他一步步走上。」

 

從一開始,炎文麟就是衝著這個來的,沒打算有半分退讓。

 

「──你!」凌老師無語。

 

他看得出炎文麟是個非常有主見的孩子,卻沒想強烈到這種地步,他能從炎文麟的聲音中感受到非比尋常的決心,但是──

 

「不行,你根本不懂。」凌老師依舊回絕,森冷的聲音像是一張大網,罩住了三人的心靈,「六年後你們才十八歲,不值得為了這事送命。」

 

凌老師也有自己的理由,他不希望三人的生命被耗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何必如此執著。」炎文麟眸中紅光一閃抬首說,彷彿搖曳著火光的雙目直勾勾看進凌老師墨綠色的瞳孔深處,在那一片墨綠中,赫然藏著一線橙黃,「一次的失敗就讓你如此退縮,是何苦?」

 

去掉了敬稱,炎文麟的直白如刀鋒般刻入心靈,無情刨起隱藏已久的痛楚。

 

「......你說什麼?」凌老師的瞳孔猛一縮,「你知道什麼?」

 

他首次覺得眼前的孩子並非常人,但依然不敢相信,不可能的,他才十二歲,怎麼可能會知道?

 

「你清楚,我又何必說。」

 

「你懂個屁!」反射性的大罵,凌老師全身爆發出驚人的氣勢,整齊的教師服無風自動,劈啪聲嚇的炎文麟身後的兩人退後兩步,沐浴在無邊無際的憤怒之下,兩人的腿都不禁軟了,藍靖宇更是直接跌坐在地,臉色蒼白如雪。

 

凌老師此時就如同一隻人形兇獸,墨綠色的瞳孔中出現了一個橙黃色的豎瞳,脖頸處冒出細密的墨綠色麟片,連臉部骨骼都有些許的變形。

 

遭遇到這股氣勢首當其衝的分明是炎文麟,可他此刻的狀態卻比兩人要好太多,只是臉色略為蒼白而已,目光依然靜如止水。

 

那雙沉穩、不帶絲毫偏移的火紅色雙眼,像是在訴說什麼似的,怡然不懼的和凌老師發生異變的瞳孔對視。

 

「你!給我滾!」和那雙眼睛對視,凌老師只覺一口悶氣在胸中發不出,指著門外大吼:「現在!」

 

「弟子告退。」

 

炎文麟起身鞠了一躬,回身面對自己的兩名室友。

 

「走了。」

 

凌老師身上爆發出的氣勢實在太可怕,殷翎雪的粉嫩的唇瓣不斷顫抖,漂亮的眼眸透出濃濃的恐懼,臉上血色全無,兩隻小手絞在胸前,不住的瑟瑟發抖。

 

藍靖宇此刻呆呆得癱坐在地,目光渙散,無法做出一點反應,在龐然的氣勢壓迫之下,他甚至連思考的資格都不被允許。

 

炎文麟身上冒起淡淡的金光,雖然不比早上面對朝陽時的密度,他雙手輕抬,金芒壟罩之處,宛如激流中的大石,氣勢在接觸前便自行散去。

 

凌老師更是發現,在面對金光時,自己竟是被壓了一頭,自身翻騰的氣血隱約有被壓制的徵兆。

 

這股力量,自己曾經遠遠感受到過。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凌老師滿腔憤怒頓時轉為驚愕。

 

「你到底是誰?這個招式又是什麼?」凌老師忍不住質問。

 

這種層次的力量,就憑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不,就憑一個人類,居然可以掌握?

 

自己的氣勢在觸碰前就消散,不、還要在這之上,更像是臣子向君王臣服,兩者的身分根本不對等。

 

「聖城當中我有一名友人,此招被稱為『王者之路』。」炎文麟沒有避諱,他背對凌老師,手指輕輕一勾,一根金色的羽毛落在他的指尖,回首道:「我可以告訴您,我也曾是聖城中人,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我離開了聖城,決定來外界歷練。」

 

兩人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芒中,殷翎雪首先恢復了行動能力,像是一秒鐘都不想在待似的,快速奔出辦公室,藍靖宇渙散的視線終於有了焦點,但看向炎文麟的目光依舊帶著茫然。

 

炎文麟繼續說道:「聖城由八大聖柱構成的結界守護,沒有經過允許,哪怕是靈魂也無法出入,如果您願意,我可帶您去尋找您一直渴望的事物。」

 

扶起藍靖宇,炎文麟在離開前,回頭道:「凌老師,弟子是真的需要您的幫助,請您再好好思考。」

 

「......」

 

凌老師沒有回話,炎文麟也不再回頭,逕直的走出辦公室。

 

「文麟,你剛剛到底剛老師說了什麼?他怎麼那麼生氣?凌老師到底是什麼人啊?」

 

門外,殷翎雪一臉心有餘悸,忍不住問道,她就算再傻,也能看出凌老師絕非一般人,「那股氣息,好像、好像是──」

 

她沒敢再說下去,在被凌老師的氣勢壓住的瞬間,全身感官就如同當機一般失去作用,只剩下純粹的生物本能在發出警鐘,自然也沒聽到後面的對話。

 

炎文麟微微一笑,察覺肩膀搭著的手傳來震動,「醒來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昏迷兩次,刺激吧?」

 

「......你們有病吧!」醒轉的藍靖宇吐槽。

 

此時藍靖宇腦中還殘留大量的暈眩感,加之先前身體上的損傷,現在的狀況可以說是糟糕到了極點。

 

但就算是這種狀態,他也不忘在失去意識前,最關心的事。

 

「九天聖階?」藍靖宇脫離炎文麟的攙扶,自行站立,揉著太陽穴問道:「通過那可以前往天空聖城?」

 

「如果你成功通過,我想是可以的。」炎文麟點頭肯定,不忘補上一刀,「前提是能通過。」

 

「那兒真有人可以救我妹妹?」藍靖宇最關心的其實是這個。

 

「有,我保證。」炎文麟重重點頭,似笑非笑的道:「不信我?」

 

他早就發現藍靖宇沒有真正信任自己,但當時卻沒有明講,要求一個剛認識的人相信自己,是有些過了。

 

言語從來就不能證明什麼,唯有行動才能證實一切。

 

這是炎文麟第二次為自己付出,藍靖宇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他知道這個機會錯過,可能就是一輩子的悔恨。

 

「不。」

 

所以這一次,他沒有猶豫。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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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會問為什麼我要幫你。」炎文麟眉毛輕挑,抓了抓臉頰,「翎雪應該也有很多事想問?」

 

「好奇而已,不至於問。」殷翎雪摩娑著雙臂,朝內已經關上的門看去,唏噓道:「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事情,每個都追根究柢很累的,說不準還會惹禍上身。」

 

見她意有所指,藍靖宇會過意來,笑著接話:「是啊,你跟凌老師說了什麼雖然我也很好奇,但凌老師太可怕了,我可不敢問。」

 

「就是!」殷翎雪瞪了炎文麟一眼,頗有埋怨之意的說:「你下次要說這些事早說嘛,我寧願去打掃也不要跟。」

 

「呵呵。」炎文麟乾笑兩聲,「別看我這樣,我也嚇得不輕。」

 

「你也會嚇到?」殷翎雪嘻嘻一笑,調侃說:「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來著?」

 

「哼,還比不上妳。」炎文麟哼笑一聲,回嘴道:「不知道是哪家姑娘面對三個醉漢還不知道跑,執意讓我來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藍靖宇歪了歪頭。

 

「你倆怎麼認識的,說來聽聽?」

 

「邊打掃邊說。」

 

三人拿了掃具,來到凌老師指定的教室內,總算是沒有宿舍那樣陳舊,還看得出人使用過的痕跡,三人商量了一下分工後,一邊閒聊一邊開始進行掃除工作。

 

炎文麟工作時屬於認真蠻幹的那一型,做的工作最多,所以敘述兩人如何見面的大任自然就交給殷翎雪,藍靖宇身為孤兒院的年長者,手腳俐落程度甚至在炎文麟之上,雖然一邊聽殷翎雪說話,可進度卻比兩人要快上一些。

 

「英雄救美,好像童話故事哦。」聽到炎文麟挺身相助時,藍靖宇一臉曖昧的轉頭笑問:「說真的,你沒看到她的臉,當時怎麼會想幫她啊?」

 

自己當初見她時也當她是男孩呢,況且一身黑衣斗篷看起來就非常可疑,正常人都會選擇無視才對。

 

「我知道我知道!」炎文麟還沒回答,殷翎雪就搶著說:「他說是因為感同身受哦!」

 

「感同身受?」藍靖宇的表情立刻古怪起來,就剛才殷翎雪所說,那三個小混混似乎是因為她的樣貌才想對她上下其手,可炎文麟是男的啊?

 

世界上真有男人會對男人有興趣?想想就覺得可怕。

 

同為男性所以一直沒有細看,藍靖宇仔細打量了幾分,炎文麟還真的挺帥的,不能用俊美來形容......反倒是該說,是氣勢嗎?

 

整個人如刀鋒般銳利,火紅色的短髮和雙瞳就自帶一種澎湃的熾熱,表情卻沒有幾分溫度,兩者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充斥著滿滿的不協調。

 

不過還是蠻帥的啦,這點藍靖宇不得不承認。

 

「別問。」

 

這時炎文麟輕飄飄的送來一句。

 

「你會怕。」

 

「......呵呵,我不問。」藍靖宇汗顏,他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炎文麟說的東西是真的可怕。

 

「然後!然後!他真的太過分了!」殷翎雪鼓起臉頰,用力指著正彎身刷地的炎文麟,氣鼓鼓的說:「他居然說我是弟弟!弟弟耶!我哪一點像男的了?過分!」

 

男的?藍靖宇的目光忍不住往下挪了挪,但殷翎雪才十二歲,發育再好又能大到哪去?加上她穿著黑袍,自己當初不也沒能認出來嗎?可就算如此,藍靖宇也絕對不敢說出「妳沒胸部」這種蠢到家的話。

 

百分之百、絕對會被打死。

 

藍靖宇從殷翎雪身上收回目光,把手中的抹布擰乾。

 

炎文麟敢招惹這麼一個潑辣的丫頭也挺有勇氣的。

 

「你說啊!人家哪裡像男的了?」才想著,殷翎雪不滿的目光一轉,瞪向了藍靖宇。

 

靠,你問我幹嘛?報應來的真快,藍靖宇在內心暗自腹誹,臉上堆出笑容說:「你可以去問本人。」

 

還好殷翎雪不難忽悠,馬上砲火調轉。

 

「炎文麟!我哪裡像男的了!」她氣沖沖的扭頭問道。

 

「妳是女的?」炎文麟頭抬都沒抬。

 

「為什麼是疑問句?!」殷翎雪氣得要哭了。

 

「不知道妳在講什麼。」炎文麟直起腰桿,帶點疑惑的說:「我覺得妳長得挺漂亮,身材也不錯,怎麼會是男的?」

 

「咦?」沒有絲毫掩飾的稱讚,打了殷翎雪一個措手不及,她紅撲撲的小臉看上去更紅了,像是顆熟透的蘋果般誘人。

 

突如其來的神轉折,頓時讓本來準備興師問罪的殷翎雪怒氣全消。

 

聽炎文麟這麼一說,藍靖宇不禁有些佩服,能毫不掩飾的直接講出,他也是個人才了,都不會害羞。換做自己一定做不到這麼直白的讚美。

 

「妳不會真以為我叫妳弟弟是因為你的外表?那是因為這樣方便脫困,費最少功夫。」

 

「我、我知道啦!」殷翎雪嘟起嘴巴,她本就沒有要秋後算帳的意思,她沒這麼笨,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卻沒想到炎文麟反而稱讚自己,害羞之餘還有點高興,「我當然知道。」

 

「如果妳對自己的外表沒自信,我可以告訴妳,妳除了胸部大小之外基本沒什麼缺──」

 

「流氓!」

 

碰!藍靖宇只覺一陣冷風拂過,炎文麟就被淚目的殷翎雪發出的冰柱打中,整個人倒飛而出,沿途還撞倒許多課桌,聲音之大,一看就超痛的樣子。

 

殷翎雪雙手護著自己的胸前,紫眸還泛著淚光,瞪著跌入一堆課桌椅間的炎文麟重複:「大流氓!色狼!」

 

呵呵,自己的判斷果然是正確的,文麟啊,不做死就不會死,藍靖宇替他默哀。

 

「......」炎文麟沒說話,默默的從課桌椅間爬出來,像個沒事人一樣,開始將它們一個個歸位。

 

藍靖宇訝然:「你沒事啊?」

 

「冰柱什麼的是小事。」炎文麟撇了藍靖宇一眼,「之前這樣講,直接被賞了一發王者之路。」

 

「王者之路?」

 

「就是你早上看見的那招,完整版。」

 

「......我很好奇你哪來的膽子講這種話。」想到那洶湧的金光,藍靖宇不禁汗顏。

 

「呵呵,當時就是想逗逗她。」炎文麟難得的笑了,不同於微笑,而是看得出情緒的笑意,「看她生氣的樣子很好玩。」

 

原來是慣犯啊,見殷翎雪股著兩個腮幫子,大大的眼睛淚光閃爍,白嫩的雙頰還透著羞紅,還真有那麼幾分像是被侵犯後的節奏,讓人忍不住想多欺負幾下。

 

但其實藍靖宇知道,炎文麟說的不是殷翎雪,而是在他記憶中的某人。

 

聽見兩人的對話,殷翎雪哼聲扭頭,拿抹布用力擦拭著課桌出氣。

 

不過話說回來,照炎文麟那樣說,他所說的對象應該也是女的?他說的完整版,意味著那位女性就是教導炎文麟使用王者之路的人吧。

 

「她是你的老師嗎?」

 

「我們同年。」

 

「青梅竹馬?」

 

「對。」

 

原來如此,藍靖宇點點頭,開口問:「什麼時候開始教我修煉?」

 

他可沒忘記剛才和凌老師的對話,雖然還不明白九天聖階是什麼樣的試煉,但就凌老師所說,炎文麟和殷翎雪兩人都未必能通過九天聖階的選拔賽,自己就更加沒可能了,要以僅剩的六年追平、甚至超越兩人,時間每分每秒都很珍貴。

 

「打掃完就開始,練到中午。」炎文麟點頭答道:「翎雪也一起。」

 

「咧!」殷翎雪扮了個鬼臉後撇過頭去,顯然還在為剛剛的事耿耿於懷。

 

「話說回來,修煉魔力到底是指什麼?」藍靖宇問道:「殷翎雪的冰,還有你的王者之路都是?」

 

藍靖宇終於問到了關鍵,所謂「修行者」和一般人的差別到底在哪?

 

如果說修者只是能使用魔力攻擊的話,那殷翎雪昨晚被重物擊中頭部一般來說都會暈厥才是,她卻只是略為分心而已,根本不合理。

 

「我們兩個都是,但魔力只是一種說法,有時換個稱呼也是一樣的意思。」炎文麟肯定,解釋說:「北和西大陸更傾向於將這種力量用做交換自然力量,而東南大陸則更常將力量用做身體強化,但都只是趨勢,並非絕對。」

 

「不太懂,能不能說具體些?」身體強化?藍靖宇已經開始習慣自己的無知,問問題時也沒那麼多心裡負擔了。

 

「我直接示範給你看吧。」

 

炎文麟放下拖把,將雙手舉起,兩種截然不同的光輝同時環繞在他的手臂上,左手的皮膚內部隱隱有厚重的土黃色光芒閃過,右手則為一圈圈細小的藍色水流纏繞其上。

 

又是不同的能力!藍靖宇驚嘆,這傢伙到底會多少東西啊?難不成他是能力教科書之類的存在?他突然有種神奇的想法,炎文麟不會連自己的空間能力都能使吧?

 

炎文麟哪看得出藍靖宇內心的翻騰,只把左手伸到他面前說:「敲敲看。」

 

藍靖宇伸手在上頭敲了一下,馬上就為那驚人的觸感而驚嘆:「好硬!」

 

他忍不住捏捏自己的手臂,又戳了一下炎文麟堅硬如鐵的左臂,這才有了點真實感。

 

這是怎麼弄的啊?藍靖宇抓了抓頭,這世界也太多自己沒見過的東西了吧?

 

殷翎雪也湊了過來,她倒沒有想捏的意思,只是好奇的看了看之後問說:「這是煉體的法門?跟我練的不太一樣呢。」

 

「嗯,是將大地之力引入身體的法門,使其變得堅硬,但這只是其中一種變化,不論是力量更大、速度更快、眼睛看的更遠之類的,都被稱作身體強化。」

 

炎文麟解釋完身體強化的部分後,左手光芒內斂,轉而將右臂上的水流凝聚在指間道:「而這個就是將魔力轉換運用成水流的法門,這種手法一般以外放的形式顯現,翎雪的冰就是這一類形的,種類很多我就不一一介紹了。」

 

「哦……你這樣一講就清楚很多了,哦!」藍靖宇整理著腦中的情報,突然靈光一閃,拳頭往手掌上一放,「就是戰士跟法師嘛!」

 

他不禁有些得意,自己真是太聰明了。對嘛,哪那麼複雜,近戰跟遠程,不就是戰士跟法師嘛!

 

殷翎雪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纖細的肩膀不住的顫抖。

 

突然有種白講的感覺,但又不能說錯,多講了他又不懂,炎文麟嘴角抽畜了幾下說:「這麼說也可以。」

 

「所以我該練哪個?」藍靖宇單刀直入問說。

 

「你還沒資格練!」炎文麟沒好氣的說:「先從最基本的魔力循環開始,將體內魔力的質量提升上去,然後嘗試掌控它,之後才是運用!等打掃完我就教你!」

 

「遵命,炎老師。」

 

藍靖宇嘿嘿笑了一下,自己曾在神話故事中看過一句名言,要能超越對手,至少要知道差距在哪。自己現在連炎文麟和殷翎雪兩人的實力都搞不清楚,他不禁感嘆,路途果然還很遙遠啊!

 

「吶吶,我也可以一起學嗎?」

 

「妳不是會嗎?」

 

「誒~有什麼關係嘛!」

 

自己就是個普通人,跟殷翎雪相比是,跟炎文麟更是沒有絲毫的可比性,但偏偏是他這樣特別的人願意幫助自己,有這樣的夥伴,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了。

 

至少,不能辜負他的教導,藍靖宇暗自下定決心。

 

「話說,我第一次當別人的老師,沒什麼經驗,就拿我老師的教導方式作為嘗試吧。」

 

他...老師的教導方式?藍靖宇渾身寒毛一炸,有種風雨欲來的預感從胸口浮現。

 

明明是非常正常的一句話,自己為何會感到如此不安……?

 

炎文麟嘴角一勾,那笑容看在藍靖宇眼中完全是不折不扣的惡魔邪笑,看起來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的目標是要達到『運用』的地步,做不到就退學。」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哈哈哈哈哈哈!」

 

銀鈴般的笑聲夾雜著哀嚎充斥耳邊,炎文麟輕輕一笑。

 

有夥伴這件事情,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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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中,藍靖宇頂著頭上的朝陽,等待著炎文麟的教導。

 

他有些期待,炎文麟是所有見過的是所有見過的人中最為神秘的一人,藍靖宇甚至認不清兩人之間的差距,而且從凌老師的態度來看,他極有可能是在這個年紀上全世界最強的幾個人之一!

 

這樣的一個人,究竟會交給自己什麼樣的技巧,是童話故事中的劍技?還是他所用過的「黃金之路」?

 

炎文麟大喇喇地站到藍靖宇面前,宣布。

 

「首先,我們從站馬步開始。」

 

「啥?馬步?」

 

藍靖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未免......太普通了些。

 

「有意見?」炎文麟瞪眼。

 

「不是,你不是要教我運行魔力嗎?」藍靖宇抓抓頭不解的問:「馬步跟魔力有什麼關係?」

 

之前看炎文麟跟殷翎雪動手時幾乎都沒有動過身體,藍靖宇下意識地認為魔力是依靠意識操縱,而非身體。

 

「教你運行之前我先問一句。」炎文麟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說:「你連魔力在哪都不知道,該怎麼運行?」

 

好像很有道理,藍靖宇呆了呆說:「那我該怎麼做?」

 

「就說站馬步,看著。」

 

炎文麟雙腳一分,背部乃至臀部呈一直線,下巴微斂,就算在藍靖宇這個大外行眼中,那也是個看上區剛正無比的標準馬步。

 

「別光看,照著做。」殷翎雪在一旁輕聲提醒。

 

「哦。」

 

藍靖宇腳步一開,嘗試站出和炎文麟一樣的姿勢,殷翎雪看了差點沒一腳踹過去,哪有人的跨位可以站這麼偏的?

 

所謂跨位,主要是為了調節「精、氣、神」,完成對氣血的調節、精神的修養的訓練,鍛鍊對意念和意識的控制。

 

簡單來說,這個動作可以讓人感受到魔力的存在,同時適合初學者淬煉自己的肉身,屬於基礎中的基礎動作。

 

眼前這一幕讓殷翎雪不由得眉頭輕皺,第一次是最能看清天賦高低,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好,他真能如炎文麟所說的那樣,六年後一起通過那什麼九天聖階?

 

「肩膀放鬆,下巴收進去,跨開。」

 

這些基礎,父親也曾教過自己,但也僅是教過,因為自己天生就具備對魔力的感知,不需要特別經過體會魔力的過程。

 

自己已是從小開始修煉,天賦也不差,能有今日的成就理論上是不差的,可在凌老師面前,爭奪九天聖階的名額仍是不可觸及的。

 

藍靖宇的空間能力確實不凡,但修煉天賦卻不怎麼樣,日後成就有限。

 

但不做就完全沒機會了,想著殷翎雪也在炎文麟身旁站定。

 

頂著一輪大日,光線挾著熾熱落在三人身上,三合院地勢封閉沒有半點微風經過,就好比在一個大蒸籠,將三人身上的水份一點一點的蒸出。

 

然而,即便是最為基本的鍛鍊,對一個初入門逕的門外漢來言也非常辛苦。

 

藍靖宇才站不到五分鐘,身上的衣物就已被大量的汗水浸透,並不是因為他的體質容易出汗,而是實在太累了。

 

維持著完全不動的馬步並不簡單,更遑論連正確的跨位都尚未找到,他的小腿肌肉已經開始痙攣,雙腳止不住的顫抖,就算被提醒說要放鬆肩膀,但在努力維持著雙腿出力的同時,被叮囑要放鬆的肩膀也不自覺的聳起。

 

好痛苦,只是站著也可以這麼痛苦嗎?

 

他的視線不自覺的飛向身旁兩名伙伴──他睜大了雙眼。

 

除去汩汩流下的汗水,在他們身上看不見絲毫狼狽,殷翎雪甚至還有閉目養神的餘俗。在她纖細的身軀裡,到底是藏著什麼才令她有這種力量?

 

見到這一幕,絕望的苦澀在藍靖宇嘴裡化開。

 

為什麼?彼此同為人,差距就是如此之大嗎?這不是基礎中的基礎嗎?

 

「撐不住的話,可以放棄哦。」炎文麟的聲音適時傳來。

 

「诶,這才三分鐘吧?」

 

在他眼裡,殷翎雪地遞送過來的疑問目光,是何其諷刺,炎文麟甚至看都沒看自己,彷彿對他來說,自己就連讓他注目這一點的價值都沒有。

 

藍靖宇一咬牙。

 

──就做給妳看!

 

撐下去!要撐下去!

 

眼前的視野開始失去色彩,肺部像是要燒起來那般滾燙。但他還是用脆弱的身軀堅持著。

 

最初也是唯一的念頭不斷在他的內心迴盪。

 

炎文麟看著這一幕,眼裡閃過一點動容。

 

他從不否認意志的力量的確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力量,但那卻是僅僅只有一瞬間的爆發,人的意志是會被磨損殆盡的,要長時間維持爆發,那太難、也太累了。

 

所以現在,自己就是在折磨他,想看看他的意志究竟強韌到什麼地步。

 

藍靖宇和殷翎雪戰鬥時,炎文麟隱約看見了,在那層脆弱的表象之下,有著無比強韌的意志支撐。

 

沒有修練過的人即便爆發,也比不上修練已久的修者,兩者之間存在巨大的差距,並不是精神上可以彌補的。

 

但是以後呢?當他修練到可以和自己比肩的程度,他的意志可以左右的局面就會大的多,這是再強大的天賦也無法彌補的。

 

……

 

藍靖宇跪下了。

 

最後的紀錄,是六分十四秒。

 

沒有昏過去,所以還沒到極限,但也不差了。

 

「哈……哈……咳咳!」

 

大口喘著粗氣,藍靖宇從沒想過能大口呼吸是這麼美好的一件事,喉嚨直至胸肺都又疼又癢,冰涼的空氣撫平灼熱的呼吸道,讓他忍不住又咳了兩聲。

 

下半身,尤其是膝蓋部分都痛得不得了,不是受傷的那種刺痛,而是由內而外,肌肉缺乏血液的痠痛。

 

「你馬步站歪了,腰不直,重量都壓在膝蓋,有不適很正常。」

 

炎文麟收起步法,額上也是汗岑岑的,他蹲下替藍靖宇調整坐姿,讓阻塞的血液循環疏通。一陣陣麻刺感隨著血液流過從下半身傳來,藍靖宇眉頭抖了一下,肌肉裡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其中鑽咬,那感覺著實難受。

 

「如何,有感受到體內魔力的流動嗎?」

 

雖然是問句,但炎文麟的語氣十分篤定。

 

「魔力……」

 

藍靖宇呆了呆。

 

「在哪?」

 

自己似乎完全忘了剛才行動的目的,只是咬著牙拼命的想撐下去。

 

見兩人在那大眼瞪小眼,殷翎雪插嘴道:「他剛才在三分鐘後就已經下意識的使用魔力支撐身體,現在大概是耗盡了吧?」

 

「那他的魔力量還真是少的可憐。」

 

原來是這樣,炎文麟恍然大悟,他也是萬萬想不到有人光是站馬步就可以把魔力站完。

 

居然能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測,這可是相當少見。

 

「人才。」他豎起大拇指。

 

「為什麼被稱讚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藍靖宇大囧。

 

殷翎雪白了他一眼:「那是諷刺,懂嗎?」

 

「不要講出來!」

 

藍靖宇無奈,他可以從兩人的對話可以判斷出自己的魔力量實在不怎麼樣,更別論只是單純的身體能力,自己也遠不及眼前兩人。

 

自己拼盡所有意志得來的結果,在他們手中卻是信手捻來。

 

這樣的話,自己還有能力去救自己的妹妹嗎?

 

「……」對於自己的提問,他沉默了。

 

肯定是不行的。

 

這樣的我,要跟全大陸的青年才俊爭勝,沒有一絲希望,瞬間就會被秒殺。

 

自己跟故事中的英雄,能斬斷山脈、劈開大海,將一切不利全數逆轉的存在,相差太大了。

 

奇妙的是,內心意外的平靜,沒有不甘正因為是目標太過遙遠,連仰望都是奢求。

 

「炎文麟……能不能拜託你。」於是,藍靖宇開口:「帶我妹妹去聖城接受治療。」

 

「哈?」炎文麟皺眉。

 

「這樣是最好的選擇,我這個哥哥太不爭氣——」

 

「你怕了?」

 

炎文麟打斷濤濤不絕的喪氣話。

 

「覺得自己天賦不夠,就選擇在起點放棄?」

 

他揚起的火紅視線帶著輕蔑。

 

被那樣注視,本來應該是很不甘的,可是——

 

「站在頂點的你怎麼會懂?我這種小人物的心情,不得已做出的妥協,你能理解嗎?」

 

唾棄似的質問,被漆黑的感情推送而出。

 

他明白的,這只是喪氣話,是自己對隱藏在飄渺雲霧中的至高頂點,幼稚、不合理的發洩。

 

炎文麟生氣是理所當然的,但是自己、自己卻仍然把話說出口了。

 

「我不是不懂。」

 

藍靖宇看見了,一身怒氣突然收斂起的炎文麟,不曉得是不是看膩了這樣懦弱的他,炎文麟深深地看了藍靖宇一眼後,轉身離去。

 

「只是不願想起。」

 

兩人愣愣地望著他蕭索的背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直到開學前,再也沒見過那火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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